少年在前头走的很快,连带着被拽着手臂的黎筝也不得不提高了步速。
她跟得有些踉跄,走了半路,比原来走上一天还要觉得累。
轻喘着气回头看去,暖黄色的宴会前厅离他们已然遥远,那些丝丝缕缕的温暖光芒,再也落不到她的身上。
宴会前厅的暖意离去了,夜晚的寒冷紧随而来,黎筝冻得手指微颤,发红的眼角倾向身前的少年。
扶苏一声不吭的走,没有回过一次头,只给她留下一个灰暗、冰冷而压抑的背影。
黎筝看得脚步一顿,又马上被扯地不得不继续迈步。
····扶苏。
这些日子,她只要一有时间休息,不管是睡着醒着,睁眼闭眼,都一直想着扶苏的事情。
白天是,晚上到了梦里也是。
她其实,真的很想他。
可如今,他们真的再见了,却是这般情景。
黎筝对此并无吃惊,她杀了他的舅舅,自然成了罪无可赦之人,再也进不到他的心里去,再也无法得到他的好,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是——
垂下头,黎筝胸口闷痛,眼睛酸涩。
但她还是觉得难过,那种两人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预感,当真从预感变成了现实。
她拼命眨眼,害怕水迹就这么从眼角掉出来。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年的脚步突然停了。
在黑暗里,他的背影像是一座竖立在地面上的沉默的大山。
黎筝赶紧抬手将那抹水光抹干,脚步却没来得及收住,差点撞到转过身来的少年的胸膛里去。
眼看着还差那么两指就要撞上,少年忽的冷然抬手,按住了女孩的肩膀,缓慢的将人扶定,又推开一定距离。
所有举动,都不言而喻的显示着他不欲与她过度亲近。
眼帘低垂,黎筝唇边泛出一抹苦笑。
也是,他们现在,已经是仇人了。
“为什么?”
心中闷痛扩散之际,少年冷不零丁的冒出一句质问:“为什么要对昌平君痛下杀手?”
黎筝眉头一拢,欲言又止:“我——”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少年解释先前的事情。
倘若将实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他,扶苏受到的伤害恐怕要远远超过现在。
毕竟那是来自他嫡亲舅舅的背叛。
在秦、楚两国间的天平之上,昌平君丢弃了一直以来居住生存的土地,放下了相处已久的亲人,转身,决绝的与扶苏和嬴政两人背道而驰。
哪怕是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这彻彻底底的背叛也是自始至终存在的。
可少年对此一无所知,他不依不饶的寒着脸,眉眼间尽是压抑,目光半寸不移地死死盯着她:“为什么?”
黎筝喉头哽咽。
昌平君反叛之事牵扯甚大,便是始皇大大也不愿公之于众
,才会将刺杀之责交给已经知晓的黎筝来办。
而在嬴政那头,黎筝也已经保证过了,无论如何,不能将这件事告知于第二个人知道。
扶苏等的不耐烦,暴怒的将她按在了凉亭的柱子上:“孤在问你,为什么要对昌平君下杀手?你私下里是跟昌平君有仇?还是说你接近孤,就是为了刺杀他?”
黎筝撞得背后火辣辣的疼,又忍着疼拼命摇头:“扶苏,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告诉孤,你杀昌平君的事,究竟是——”
说到一半,扶苏突然顿住,左右看了看四周。
他心头怒火冲天,为了舅舅的死,他恨不得连自己都一块每日跪着给舅舅忏悔赎罪,但却又极为矛盾的不愿此事被旁人听到,真的叫这杀死舅舅的罪魁祸首因此被人给抓起来。
到底、到底是他自己也出了了帮着隐瞒下来的事情。
停顿一会儿l,有些艰难的说服了自己,扶苏板着脸,声音轻了下来:“你卧房在哪儿l?”
黎筝被他从抵着的柱子上放下,悬空的脚也落到地面,双肩还是有点疼痛。
握着自己的肩膀,黎筝抿了抿唇,伸手指明方向,将少年领到了自己房间。
第一次到女孩的闺房,扶苏心头略微掠过一丝异样。
他站在门外一番踌躇,僵持着没有进去。
明明说要来的人是他,结果不肯进去的人,居然也还是他。
扶苏手攥成拳,看着黎筝的目光,颇有些一言难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