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苓迷迷蒙蒙地叹了一声,天气燥热,她的唇却仍有些凉。他的胳膊也环上来,搂住她的腰身。她仍是将醒未醒,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眼神全无防备,懵懵懂懂地叫了一声“裴知味”,声音软软糯糯的。
恍然间她意识到什么,猛地睁大眼,伸手去推他,裴知味收住手,他知道这时机并不好,却仍拥着她。伏苓整个人全清醒过来,拼尽全力从他怀里挣开,光着脚丫跳到地上,惊慌失措地指着他:“裴知味你干什么!”
她整个人像进入战备状态的刺猬,浑身尖刺根根直竖,警戒而惊恐地瞪着裴知味。不等他回答,她已冲到门边:“你的东西我都给你收好了!”
伏苓又急促回走两步,拉开电视柜的玻璃橱,把放在里面的首饰盒往茶几上最后一块空地一扔,像多拿一刻便会烫手似的:“你买的戒指,也还给你。”
她神经质一般在屋子里绕来绕去,前言不搭后语,一会儿说“你滚”,一会儿又平静下来,说“你还是回家吧”,再两步又暴躁起来,歇斯底里地呵斥他。
裴知味一言不发,只静静看着她,像看一个胡闹的孩子,看得她愈加愠怒:“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你也太死缠烂打了,我都说要跟你分手了,你还想干吗?你想结婚,找你的那个什么妇科医生去呀,还是别人不要你,你以为我很好哄,买几件衣服首饰就骗到手了是不是?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他们隔着茶几对峙,裴知味仍是一句话也不说,良久后低下身来开始收拾茶几。伏苓惊恼交加,一把抢过他刚拾起来的维生素和钙片,尖声叫道:“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地上一堆杂物,两人这么一拉扯,险些绊倒伏苓。伏苓见他不走,气急败坏:“我都要你滚了你还不走?”
裴知味把茶几上的物件稍事收拾,抄起那份体检报告:“你要我滚我就滚,凭什么呀?”
“你——裴知味你什么意思!”
伏苓声音尖利,和平时判若两人,见他拿着体检报告,蹿过来要抢,裴知味不过稍稍侧身,她却已摔在自己扔在沙发旁的行李箱上。
她摔在行李箱上一时竟爬不起来,裴知味见状不妙,蹲下身去扶她,看她脸色不对,忙问:“你吃过没有?”
伏苓愣愣望他一眼,又茫然地转头看窗外,窗外漆黑一片,她一时竟无法分辨时间,又冲裴知味叫道:“关你什么事!你乱翻我东西干吗?你别以为能来乱做我的主!我吃没吃关你什么事!”
裴知味看看时间:“快两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睡的?我看你厨房的粥煮好有七八个小时了,你一下午都没吃东西?”
伏苓眉心紧拧地盯住他,老半天后她忽然笑起来:“你看到我的体检报告,怕我想不开所以什么都让着我?”
“我是医生,你的病怎么样,我比你清楚。”
伏苓头微微仰起,连同身板都挺得笔直,眯眼睃向他脸孔,说话也反常地拿起腔调来:“裴知味,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
不等他回答她又笑眯眯说:“我赶你你也不走,知道我有病也不走,莫非……”她头微微前倾,凑到他脸孔前:“莫非我昨天跟你提分手,你突然发现原来真的爱上我了,真的没有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她口吻十分挑衅,裴知味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一贯恬淡神色:“别的事都可以放一放,你目前最要紧的是确定病情,及早治疗。”
伏苓见他油盐不进,干脆不再和他废话,抓起他胳膊往外推,就差直接上脚开踹,她把裴知味拖到门边,又把收拾好的东西往他怀里摁。裴知味也不接,两人在楼梯口推搡老半天,伏苓一个没留心自己磕到门上,人便直直地摔下去。
裴知味蹲下身来拉她,一时也没拉起来,裴知味这才发觉不妙,伏苓扶着头,恍恍惚惚的,裴知味皱眉问:“你到底多久没吃饭?”
“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不要我管你倒是照顾好自己呀!”裴知味火气也上来,把她安顿到沙发上,烧水泡了杯热可可。伏苓捧着杯子灌了几口下去,气色才稍稍恢复,她垂着头,老半天后冒出一句:“裴知味,你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今天我心情不好,到明天我就恢复了。”
“恢复?”裴知味冷冷扫视一圈,家里箱箱柜柜的东西都被她翻出来,鸡飞狗跳一般,“明天你就原地满血复活了?”
这是袁锋的口头禅,伏苓没忍住哧的一声笑出来,热可可浮上来的气韵缭缭绕绕,熏得人直想流泪,熏得她声音也软下来:“你刚才看过我的体检报告了?我知道你不好意思现在丢下我,可是——可是我经历过那种滋味,我不想耽误你,更不想以后你忍不下去再离开我的时候,我会更难过。算我求你了,你别管我。”
裴知味冷哼一声:“你又知道我不好意思丢下你?”
伏苓仰起头,不解地望着他。
“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不好意思丢下你?”裴知味皱着眉,顺手帮她收拾茶几上的杂物,“你很了解我?”
“我,”伏苓被他一句话堵住,良久后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再经历一次——你知不知道那个过程很难受?两年零八个月,他做完手术后延长了两年八个月的生命。有时候他心情不好,发脾气,说宁愿当时没做手术,直接死了倒好。
“他一直都是很乐观的人,可是再乐观的人,都没有办法面对这种痛苦。知道自己活不长,可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会死,只能一天一天地枯萎。不能再打球,不能剧烈运动,整个人都……不成人形,吃什么吐什么,这种事情——根本劝不来,你怎么劝一个除了等死没有第二条路的人积极面对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