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的情况不一样,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小孩。”
“你说什么?”秦晚舟厉声道,“这个世界上哪有人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你为什么一定要和别人不一样呢?你知不知道如果你结婚后不要孩子,别人会怎么看你,别人会认为——会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哦,你的意思是说,我生一个孩子,然后苦哈哈地把他养大成人,就为了向别人证明我是个男人?”
“你不要跟我讲这些歪门邪道!我跟你讲道理你就给我讲歪理!你从小到大不是什么事情都很听话的吗?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一定要跟我拧着来!每个人都要读书工作结婚生子,这才是正途!你为什么偏要和别人不一样!”
说完这通话秦晚舟已气得发抖,恰好车也开到了苏珊连锁酒店,裴知味刹住车,微讶问道:“我小时候你们不是一直都跟我们说‘你们跟别人不一样’、‘你们不能老跟别的孩子比’、‘跟他们一样算不得什么,你们要做和别人不一样的人’……诸如此类的吗?怎么现在突然又调整教育方针了?”
裴知味说完还耸耸肩,很无法理解的模样,他下车从后备车厢里提出秦晚舟的行李箱,帮她办好入住手续。秦晚舟在电梯里还咬牙切齿地说:“我管不了你那么多!反正你甭想给我结这个婚,我是不会认她做我的儿媳的!”
“妈妈,”裴知味领她进门,检查好门窗后准备告辞,他在门口停了一停,神色略显萧索,“你是希望我娶一个能跟我过日子的妻子呢,还是只想要一个合你心意的儿媳?”
不等秦晚舟回答,裴知味转身便走,他驱车赶往伏苓的住处,等红绿灯时发了条短信问“睡了没”,伏苓回复说“马上”,他说“你等我”,那头等了很久才有回复,就两个字:“好的”。
裴知味这一路开得无比轻松,不知道为什么,他心头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畅快感觉,像翱翔在万里云端。
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公然和母亲顶撞,诚如母亲所言,他“从小到大都很听话”,然而究其起因,并不是他真的听话,而是因为他想讨得父母的欢心。
他以为他听话,他们就会喜欢他。
然而现实逻辑并非如此,他越是退步,父母的需索便越多;他越努力,父母越对他的一切视作理所当然;直到——
直到那一回,他以为大哥的离家出走,终于让父母开始重视他。
没想到仍是一场镜花水月。
但凡他曾对他们抱有一丝希望的,最后都只得到失望。
裴知味想到父亲离世的那个晚上,父亲昏迷中的呓语给予他当头一击,却同时,也让他得到了解脱。
所以现在,他仍为母亲的反对和伏苓的病情担心,但心情并不沉重。
裴知味打开门的时候,正看到伏苓在拖地——她辞职后清闲得很,成日除了收拾屋子也无事可做。裴知味反手关好门,倚在墙边瞅着伏苓,她已换了衣服,穿一件在香港买的印度风睡衣,鲜艳的橘黄绿紫搭配,色彩斑斓的,益发衬出她细细的胳膊,莹白的脖颈。
见他半天没进来,伏苓停住手里拖把,抬头问:“找不到拖鞋了?”说着她把拖把靠在墙上,过来帮他找拖鞋,他也不说话,钥匙往旁边一撂,手一抄将她腰搂起来。
她只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他修长的指,按压在她的背上,轻轻抚动,他炙热的唇舌,正交换着她的气息。
然而奇怪的是,他们激烈的纠缠,竟没有激起她心底一丁点的欲望。她享受他的拥抱、亲吻、爱抚,亦主动地回应他。缱绻亲吻,只让她觉得安稳、宁静。
在裴知味来之前伏苓担心过许多事,他们感情并不算多深,如果有的话,那点夜夜缠绵累积起来的感情,并不足以让裴知味去违背他的母亲;她甚至庆幸袁锋还没搬家,这样她不至于陷入更尴尬的境地;她痛恨自己现在的脆弱、软弱,因为她甚至弄不清楚她和裴知味到底算什么,却一厢情愿地希望裴知味不要在这时候离开她。
也许是寂寞,她已孤独了很久。
也许是脆弱,她没有办法在这种时候,还保持坚强。
她心里生起一种奇妙的想法,不需要问他什么,也不需要什么答案,她就是这样觉得——他会一直、永远地陪在她身边。
夏天天亮得早,伏苓醒过来时,裴知味正撑着脑袋,盯着她胸前很认真地观测些什么。伏苓大窘,伸手去找睡衣,却被裴知味拦住:“别动。”
“你干吗?”
裴知味伸出手指,在她胸骨正中画一条线:“你的手术比较复杂,要采用胸骨正中切口,喏,就是这儿——这么长。”
伏苓呆若木鸡,老半天才回过神来:“大早上的,你变态啊!”
“先给你讲解一下,免得你到时太紧张。”
伏苓摸过睡衣把自己罩住,问:“你不是说手术不复杂么,为什么要让谢主任做?”
“你想我做?”
伏苓眼珠子溜溜一转:“想起来也怪怪的。”
“你的病情还没到最严重的程度,不算很紧迫,你其他的身体机能也还好,所以说不复杂,”裴知味努力斟酌词句,想办法在不吓到伏苓的前提下让她了解手术复杂度,“但是比起常规手术,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伏苓似懂非懂点点头:“你们医生是不是不能给亲人啊朋友啊什么的做手术?”
裴知味愣愣后笑:“那倒也不是,一般情况下还没这么忌讳,但如果手术难度很高,感情又特别深,会引起太大情绪波动的话,那还是换人做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