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防止交叉感染,产房一天只许进去探视两次,时间也有限制。伏苓进去跟他们贺喜,怕人多添乱,很快又出来,走廊里碰到邰明明正教育一个老太太,要给她儿媳的产房勤通风,老太太几次抗议,说原来坐月子都不能开窗。邰明明费了老大一顿唇舌,终于说服老太太。
老太太走后,邰明明扶着栏杆抚着额头喘气。伏苓犹豫良久,终于鼓起勇气开口:“我听说医院要给他停职的时候,是你站出来帮他——”
“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邰明明很洒脱地挥挥手,“如果医院不能给医生做主,那就太令人心寒了。”聊了两句又有人找邰明明,伏苓只好转回探视区,正听到裘安和赵启明在产房里说话。
“你说伏苓这样,以后怎么办呢?好不容易她跟裴医生说要结婚,我以为她真的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结果搞成这样!”
赵启明也叹了一声:“其实裴医生人真不错,是个厚道人。”
“叶扬跟你是室友哦!”
“一码归一码,你记不记得,伏苓刚查出来心脏有问题的时候,我陪你来医院做过一次产检?”
裘安点点头。
“当时我就碰到裴医生来找邰医生,原来他们俩以前是男女朋友。我听到邰医生问裴医生,为什么选在这时候跟伏苓结婚?裴医生说,伏苓心理压力太大,结婚是一剂安慰剂,可以减轻她对未来的惶恐。”
“你是说——裴医生知道伏苓生病所以决定跟她结婚?”
“谁在前谁在后就不清楚了。”赵启明慨叹道。
裘安怀里的女儿忽然哭起来,哭声惊醒伏苓,逃一般跑出探视区,生恐被他们一家人发现。
一路跑到走廊上,正见楼下邰明明和另一个男医生并肩而行——邰明明身量颇高,一身白袍在萧瑟秋风里显得越加潇洒,伏苓回想起方才和邰明明的对话,只觉羞愤欲死。
以前每次见到邰明明,伏苓总怀着一点歉意——好像是她抢了邰明明什么东西似的,现在想起来,她有什么资格对邰明明歉疚呢?
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局外人。
裴知味那些不同寻常的关怀、超出常规的示好,如今回想起来,都不是没有缘由的。
伏苓一口气跑出医院,在门口叫了辆出租车回家,父母刚得到裘安生产的消息,正在收拾礼物。见伏苓匆匆回家,伏妈妈忙问:“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伏苓只是摇头,愣愣打开卧室房门,“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们别管我。”
她搬出放叶扬遗物的箱子,叶扬的衬衣,她送叶扬的打火机,叶扬送她的梳子,叶扬打游戏的手柄,他们在街边小店买的手机链,叶扬的日记本……
他们的合照。
一月七日,叶扬、伏苓。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到最后还在替我着想?为什么——为什么你走了这么久,到现在查出来我心脏有问题,都有人因为亏欠你,而来照顾我?”
“如果你真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不自己留在我身边!”
“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一个人?”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在叶扬的衬衣上,渍染出大朵大朵的湿润。伏苓把头埋在叶扬的衬衣里,哭了好一阵,才觉得衬衣里好像有块硬硬的东西硌着手。
抖开来一看,又是一根手机链。
却不是她和叶扬一起时买的。
那是她和裴知味去香港时在海洋公园买的手机链,不知什么时候竟遗落在箱子里——也许是从香港回来收拾这个箱子时掉进去的,因为放了一段时间,香水扣里的香水早挥发掉,箱子里充满淡淡而引人沉醉的味道。
人生别久不成悲
父母不放心她闷在房间里,在门上轻叩两声,伏苓起身来开门:“我没事,真的。”
伏妈妈一眼瞟到大纸箱,问:“那是什么?”
伏苓不吭声,伏妈妈走进来,在纸箱里翻动两下,立时就明白了。伏妈妈脸色一变,僵在那里老半天,才说:“苓苓,我们说会儿话吧。”
“妈,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今天……我就是忍不住看看,没什么别的意思。我跟谢主任谈过了,准备尽早动手术。”
伏妈妈拉她到床边坐下,摸着她的头笑笑:“话说来说去总是那几句,我也知道你听厌了。我要跟你说,前些天你住在裘安那儿,裴医生来找过我们。”
伏苓抬眼瞥瞥母亲,只是这事她早已猜到,所以没有接话。
“他送了一笔钱过来,嘱咐我们帮忙照顾你文阿姨和叶伯伯,还有,你的手术费。”
伏苓愣了一愣:“妈你没收吧?”
“我收了。”
“妈!”伏苓差点站起来,又被伏妈妈按住坐下,她不解地问,“妈你怎么能收这个钱?”
“因为总要有一个人来做丑人。”伏妈妈正色道,“看看你叶伯伯家里,叶扬他爸病着,他妈妈退休工资也不高,当时给叶扬治病欠了多少债?原来有你给照顾着,现在你又生病要动手术——你别嫌你妈妈现实,你就当裴医生做错了事,当年如果事情没瞒住,本来就该给叶扬家里赔偿。是,这话说得难听了一点,用儿子的命换来的钱给老两口养老,可你也不能因为讲骨气,让叶扬他父母老来无着落呀?”
“那是叶伯伯和文阿姨的事,我们没法替他们做决定。”
“我跟叶扬妈妈说过,你文阿姨的意思,是把这个钱留给你治病。”
伏苓顿时就急了:“她这么说你就答应了?妈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