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纵算不信我,也该信任我三姐。”
“那是那是,宫里头谁不知道,咱淑妃娘娘荣获圣宠,十年不衰,陛下最是听她的话了。”男人咧开嘴巴,露出谄媚笑意,“那么,我就回去等好消息了?”
“请便。”
男人心满意足离开。
茶楼外雨脚密集,借着风势,逐渐倾斜。窗户被鼓开一扇,送来阵阵清凉。裴缜面前的白纸几欲随风徜徉,未等起飞,“啪”一声,被他按住。
拈来,裴缜展开白纸,一目十行扫过,在其中发现戚氏的字样,嘴角微勾。
裴绪酷爱收藏玩器,各种器物无所不包,珠串之类亦在其列,眼力非比寻常。长安县县衙大牢发现的那串凤眼菩提,裴缜不需主动相询,仅拿在手里闲闲捻玩着便被他注意到。
“哪来的凤眼菩提?”
“朋友送的。”
“什么朋友送你这样贵重的东西?”
“很贵重吗?”裴缜拎起来打量。
“当然。”裴绪接到手里,指给裴缜看,“你看这芽眼,形状端正,眼线分明,眼角结合整齐,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一串念珠上的芽眼大小均匀,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实属上品。”
“值多少银子?”
“谈银子就俗了,看皮色此串凤眼菩提应系婆罗国尼泊尔的古称尼婆罗,我图好听,扔掉了“尼”。进贡之物。普通人纵是有千金万金也求不来。你嫂嫂手上有一串,还是当初常山王得知她有礼佛的习惯赠的,话说回来你那朋友究竟什么来头?”
裴缜只关心裴绪所谓的皮色,“怎么看出是婆罗国进贡来的?”
“你看它皮色,呈深枣红色,只有婆罗进贡来的凤眼菩提才能盘出这般好颜色,天竺进来的和我朝自产的皆不行。”
听到这里裴缜便有了计较。少府监下属机构中尚署掌天子玩器,欲查出婆罗进贡来的凤眼菩提被今上赏与何人,没有比那里更合适的地方了
中尚署署丞令邹元佐殁后,中尚属由一位姓田的署令执掌,这位田署令不甚机灵,见罪于戚贵妃,两月前被革了职。因此眼下的中尚署属于虚位以待的状态。
裴缜找上中尚署的蒋署丞,诱之以利,对方果然替他办妥此事。
回至家中,裴缜写摺子请旨入宫拜望淑妃。摺子很快批复获准,该是淑妃使了力,他们姐弟已有数年未谋一面了。
宫人面前,裴缜按礼仪行过叩拜大礼,淑妃摒去闲杂人等。拉着弟弟闲唠家常:“这是怎么了,居然主动进宫来瞧我,太不像你。”
“有事向跟三姐打听。”
“你就不能说想我了?”
裴老夫人育有二子六女,其他兄弟姐妹要么已经成年,要么年纪太小,唯独姊妹里行三的淑妃与裴缜年纪相当,性格又是活泼灵动的,很能玩到一处。裴缜记得,直到他的三姐进宫前他们都是亲密无间的。
“上次见面还是我和般若成亲的时候,距今已近六年,说不想三姐是假的。”
淑妃意在逗他,见他红了眼圈,吐露真情,心里也跟着一阵一阵地难受,摩挲着他的肩膀道:“六年来,苦了你了。”
裴缜收拢情绪,“三姐,我今天过来不是跟你诉苦的。”
“好,不提那些,你有什么想问三姐的,不妨畅所欲言。”
裴缜目光掠过淑妃身后的宫婢。
淑妃笑道:“不必在意,留下来的皆是我信得过的心腹。”
裴缜遂道:“三姐在宫里,想必对戚贵妃十分了解。未知其人如何?”
淑妃诧异:“你打听她作甚?”
“三姐休问,只管答我。”
“若说她的性格只能用嚣张跋扈,刻薄狠毒来形容,奈何生就了一副绝美皮相,是个世所罕见的尤物,陛下虽屡次在我面前表露对她的不满,奈何割舍不下。上次她拔掉陆婕妤十片指甲,陛下将她贬去感业寺带发修行,不出半年,又给召回来了。她也知道陛下舍不得她的美貌,日常眼高于顶,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里。”
“这样的她一定很害怕失去美貌?”
“美貌……”淑妃“哧”地一笑,“哪个女人不怕失去?”
“她有特别为此苦恼吗?”裴缜问,“尤其最近几月。”
“你一提我倒想起来了,她最近脾气差得很,见不得美貌的宫婢,身边伺候的人也战战兢兢,就连陛下也说她脾气差了,不及前些日子,不爱往她宫里去。”
“几个月前她不这样?”
淑妃摇头:“几个月她脸上成天漾着笑,极少对人发火,走路都是轻飘飘的,透着得意。我还问是不是又怀了,心情这般好。她却给我看她膀子,还叫我摸,问我是不是如婴儿般细滑,这阵子却不搞这一出了。”
问到这里,裴缜心里几乎有了答案,余下的只是收集证据罢了。
忽又想起什么来:“听三姐的话音,与戚贵妃关系似乎不赖?”
“可以说我是后宫唯一和她有交情的。”
“她那样性格,为何愿意与三姐结交?”
“当然是你三姐我有魅力呀。”淑妃冲着裴缜眨眼睛。淑妃幼秉聪慧之姿,尤擅洞察人心,从小到大,无论怎样的人,只要她有心结交,最后都会成为朋友。
嫔妃会见外男有时辰限制,趁着还剩些时辰,淑妃又问了些家里的事,着意关照裴缜几句。
裴缜回来后着手调查戚贵妃与胡僧阿罗斯的关系。经历几番波折,寻到一位曾在戚府伺候过戚老夫人的婆子,婆子七十有余,当年因嚼了几句舌根被戚老夫人驱逐出府,过得穷困潦倒。裴缜稍微使点银子,就诱得她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