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是了,只有是他才能支使得动秦沛张瑞,只有他才能给出足够的好处诱惑许晋背叛,只有他,才能让潘家那样的武将世家一夕灭门。
那是他的臣子,在立国前还曾并肩做战,给他打下一个天下,他却灭了人家满门!
这就是君王。
最是无情帝王家,半点没错。
桑夏蜷起身子,她觉得冷,从心里泛出寒意,盖再厚的毯子都没有用。
娘为什么要给她起名桑夏呢?用那个男人的姓氏为名,为何?还对他念念不忘吗?
可要说她没忘,自她有记忆以来便不曾见过娘有过为爱缅怀的时候,倒是在翻看那一匣子东西时会露出怀念的神情,而那些,与那个男人无关,便是有关,也不过是数人中的其中一个罢了。
那个男人,设下一个如此大的局逼娘现身,是想要娘的性命吗?这么多年过去,还如此紧追不舍,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当年并肩时的感情呢?人,果然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吗?
等等!
桑夏猛的坐起来,那天追杀他的男人说二弟是什么身份来着?大皇子?是大皇子吧,皇帝的儿子才能叫皇子,也就是说,她和二弟本身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并且,二弟还对她这个亲姐姐有……爱慕之情?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二弟知道有她这么个姐姐吗?有这样一层身份,以后还有什么脸再相见!
“持恒,怎么了?想到什么了?”
这种事她要怎么说得出口,桑夏苦笑,“怎么好像眼睛瞎了,世界就天翻地覆了呢?”
安平之勾起唇角。桑夫人果然将女儿教得很好。不管是失明还是知晓这样的身世,竟然都让她短短时间就接受下来,这样的承受力。不要说女子,便是男子里都少见。
有这样能包容一切的性子,何事没有可能!恐怕就如持恒所言,桑夫人是有意将她养成如此性子。好经得起世事锤炼,遇上再大的难事也是迎难而上。而非退却。
“或许,世界本就如此。”
桑夏也不躺了,往后靠在墙上,宝珠忙上前给她拾掇。让她靠得舒服些。
“活了十六年,我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个如此了不得的身份。”
“确实了不得,且你的身份瞒不久。”
“你……卜算过了?”
桑夏的头发有些乱了。安平之从包裹里翻出梳子上前坐到她身后,将她的头发解开梳顺。让她一会躺也能躺得舒服些,虽然他依旧盘不好发髻扎不好头发,梳一梳还是学会了。
“世上本就无秘密可言,你和桑夫人若是一直呆在太溪乡自没人会注意你们,可桑夫人已经走出来,你也和许多人打过照面,断无再瞒下去的可能,秦沛当年并不是桑夫人手底下的人,应是没有直接接触的机会,且当年桑夫人总做男装打扮,后来被起用也是桑夫人离开后的事,而你在三贤府一直做的女装打扮吧?”
桑夏点头,“确实如此。”
“祖父曾说过,你和桑夫人的相貌有七分像,只要和桑夫人熟识之人,你便是做女装扮相也会认得出来,你们的脸,很有辩识度,只是气势上你要差上许多。”
“安大哥你太客气了,我和娘差的又何止是气势,你不用想着安慰我,我便是不知道娘的过去,在我心里也无人能比得上娘,我是娘的女儿,更比不得。”
“无关于比不比得。”安平之还是小的时候见过桑夫人一面,印象极为深刻,那是他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气势最强的女子,不用言语,不用动作,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老老实实。
就因为这,当年祖父还曾想过将他留在桑家,他清楚的记得桑夫人就回了祖父两个字,‘带走’,安家人向来倨傲,祖父尤甚,竟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要留下他的话。
后来他问祖父为何,祖父却是笑着回他的话,‘要是能留你,宜容不会拒绝,她不留就必有不能留的理由,别看她硬气,其实最软的就是她。’
他好几年之后才明白了祖父最后那句话,有些人在心里竖起了一道墙,墙面坚硬如铁,足以抵抗来自外界的各种伤害打压,而墙的内里却柔软如泥,能包容万物,只有被允许靠近的人才能看到这一面。
而眼前这人,现在有其形,却无其骨,“你差的,是经历,据说桑夫人当年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而你,现在还太过简单。”
桑夏再次苦笑,何止是简单,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和娘哪里有得比。
“往后,你也会有你的经历,可能比桑夫人更甚。”
“更甚?我?”桑夏指着自己的眼睛,“就我这个连照顾自己都不行的瞎子?”
“你不会瞎,只是暂时失明。”安平之声音沉了几许,“持恒,我姓安,早在几年前我便强于祖父,得了安家一半的权力,你应该多给我几分信心。”
“对不起,安大哥。”桑夏捂住眼睛,最后索性连脸一起捂住,不让人看到她此时的难过,怎么能不难过呢?这样一个身世,被亲生父亲步步紧逼,为她撑起一个安稳世界的母亲,偏偏这时候眼睛还看不见,让她的信心一垮再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恙,心底又怎能真的无恙。
看她如此,安平之有些后悔自己操之过急了,持恒眼睛失明才几天,又让她知晓这些,一事垒一事,她承受住了,却一定不好受。
“持恒,是安大哥不好,明知道你现在心思重还和你说这些,你放心,我总归会站在你这边的,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