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了指歌陵城的方向:“历朝历代,哪一位太祖皇帝的位子,不都是这么来的么?”
王真摇头:“不是。”
他是个很认真的人,有着和他这个年纪绝对不相符的认真。
“大玉天下是破前朝而来,是正大光明打下来的,要说正统,这才是正统得位,如今公爷的做法,纵然得位,也说不上正统,甚至算不得抢,是窃。”
年敬初无奈的摇了摇头:“公爷若听你这番言论,也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
王真笑道:“我只与先生说,才不会和他提及这些话,一个字都不会。”
他站在年敬初身边,有些感慨的说道:“先生说过的,一个人能不能做大事,先要看能不能与人相处,与什么人相处便说什么话,无论位高者还是贫贱者,都能让其心悦,令其满意,这是做大事的基础。”
年敬初问:“你似乎不高兴?”
王真摇头:“没有不高兴,公爷他赢了的话我便是中原帝国的天子,为什么不高兴?公爷输了的话,也早已为我安排好退路,将来就算追查,我一个小厮身份,漏了也就漏了,办案的人都不会太在意。”
他看向年敬初道:“先生,如此周密,进退有度,我高兴。”
年敬初道:“孩子啊,可你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失望。”
王真沉默。
良久之后,他问:“先生该知道,不管大事成还是大事不成,先生都不会有好下场。”
年敬初听闻这话,心里一暖。
这个孩子啊,之所以不高兴,是因为在替他担忧。
王真继续说道:“若大事不成,先生必死无疑,若大事可成,先生也不会入朝为官,先生满怀抱负心中理想,还是不能亲手实现。”
年敬初指了指王真:“可是你能啊。”
王真微微一愣。
年敬初笑道:“我脑子里的东西,就是你说的那满怀抱负心中理想,我都交给你了,不是教导的教,而是交付的交……”
他起身,走到王真面前:“你知道,为什么我答应了公爷吗?其实最初时候,我答应公爷,也只是给自己寻一步退路。”
“那时候我在歌陵城钱财用尽,又无颜回家里去,纵然想回,连路费都没有。”
“全村父老凑钱送我到歌陵来,我却辜负了他们……流落街头的时候我想着,既然不能以本事而入仕,那就侍奉权贵得厚禄,我总不能让家乡百姓什么都得不到。”
这些年,他从王洛神手里得来的那些钱财,几乎是全部都被他安排人送回家乡去了。
他还听闻,老家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给他立长生牌。
即便如此,他还是无颜回去。
侍奉权贵而得厚禄,这不是他的追求,从来都不是。
年敬初道:“后来,我教了你几年,突然醒悟,你不是我,你是更好的我,不管是出身还是天赋,你都是更好的那个我。”
他手放在王真肩膀上,语气真诚的说道:“我做不到的事,你一定能做到。”
王真撩袍跪下来:“弟子谢先生十年教导。”
他抬起手在心口使劲儿拍了拍:“先生交付给弟子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儿呢。”
年敬初将王真扶起来,笑着说道:“公爷他要做的事,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了,也不过敷衍了事。”
“你不只是我的希望,也是中原百姓的希望……当今天子做的很好,你比他会更好。”
他拉了王真的手走到门口,指着门外天空上已经亮起来的月说道:“天子是照亮黑暗的月亮,而你则是驱散黑暗的太阳。”
年敬初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向王真俯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