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戈在我耳边说:
“江离,走吧,你在这儿,她更痛苦。”
我知道芊芊有话想对我说,但她现在每说一句话,痛苦就成千上万倍的增加。
这种煎熬,对活着的爱她的人而言,也是十分痛苦的。
我转身离去,将邓珩拉到医院楼下,很冷静的问他:
“邓珩,你。。。”
话还没说完,邓珩就打断了我的话:
“江离,你知道的,我无能为力,不光是我,整个医学界,全世界的所有医学专家都聚集到一起,也救不了她。”
我摇摇头,泪水止不住的往下落:
“不,不不不,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你救活她,我是想问你,能不能帮帮她,让她走的没那么痛苦,让她安详从容的离开这个世界,她现在这样,仿佛全世界的苦痛都聚集在她一个人身上一样,她看着。。。”
邓珩给了我一个很轻的拥抱,仅停留了一秒钟。
他抓住我的臂膀说:
“你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小宝的悲剧还历历在目,徐绣四处奔走要告你,江离,你现在已经是四面楚歌自顾不暇了,你能做的,就是坚强一点,除此之外,你什么都做不了。”
是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邓珩是医生,他只负责救人。
所有的医生心里都明白,芊芊是必死无疑的。
但没有人敢擅做主张结束芊芊的生命。
邓珩不能,我不能,所有爱她的人都不能。
我们都在关心芊芊的病情,却没人问一句,百草枯这种禁药,市面上已经很难买到了,芊芊是从哪儿弄来了整整两瓶百草枯的?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所有人不眠不休的陪着芊芊。
她的状况很不好,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除了陪伴,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胸部X线下肺部因为纤维变化一点点的几乎全白,看着她的呼吸频率从每分钟20出头慢慢加快到40多次,看着血氧饱和度一路下跌,给再多的纯氧都无济于事。
两天时间过去,我们所有人都像是从地狱走了一遭一样。
芊芊死的时候,她的双眼充满了惊恐,一直求着我帮她早死早解脱的芊芊,在弥留之际抓住我的手,流着泪说姐姐,我后悔了,我想活着,我不想死。
尽管她拼尽全力去呼吸,却还是因用力过猛,气流在鼻腔发出尖利的哮鸣。
最后,她每呼吸一下,嘴角和鼻孔就会淌出一条条血线。
我们以为这个过程不会持续太久,但令人绝望的是,这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三个半小时,时间久到所有人都觉得芊芊是耗尽了体内的最后一点血,最终呼吸停止,这个如花的生命,香消玉殒在七月连续的暴雨之中。
或许是这个世界上的悲剧太多,老天爷都止不住的哭泣。
湘楚各地都爆出特大洪灾,各地的灾情都在微信上和朋友圈中,以及新闻里频繁出现,星城也有多个地方面临险情,洪水一度蔓延,直逼警戒线。
夜里,许多志愿者都加入到了抗洪抢险的行列,好些地区的小区被洪水包围着,断水断电。
芊芊死了。
因为我撒了一个谎,她丢了一条命。
回到那座精神病院里,我瘫坐在地板上,大宝安静的陪在我身边。
事到如今,所有的懊恼自责都已无济于事,关于芊芊喝下的那两瓶百草枯的来源,我请求文宇豪帮我去调查,重点是从医院回她家的路上,但凡监控所到之处,都要彻查,看芊芊在回家之前,都跟什么人有联系。
我内心笃定,芊芊的死,也跟唐攸宁脱不了关系。
“姐姐,你哭了。”
大宝的手落在我的脸上,我伸手去握,十指纤细,适合做很多的事情,比如弹琴,比如打游戏,比如和年纪相当的女孩十指紧扣。
我痴痴的看着大宝,拨开他凌乱且遮住了双眼的头发,看到那张脸,五官端正,皮肤白皙。
我听大宝说过,他以前皮肤很黑,因为他很喜欢在阳光下奔跑。
从十五岁到十七岁,他在这人间地狱的牢笼里度过了八百多个日日夜夜,进来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再晒过太阳,他很畏惧,害怕阳光会灼伤他心底的希望,让他最终连逃出这里的勇气都没有。
护士说,我来之后,大宝就变得很平静了,可能是喜欢跟大姐姐在一起。
我心里觉得苦楚,在她们眼里,两个精神病在一起,只要不哭不闹,就是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