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休休也没再谈及回沈府的事,她似乎已经习惯住在这里,呆在轩室里看书下棋,或在栏下听他吹笛,或俩人共同漫步在花前月下。时间就这样匆匆过去了几天。
这天有客人来行宫,竟是久违的大皇子劭宇。
“嘿,休休。”他看到休休,亮着眼眸,灿烂的笑。
穆氏势力剪除,皇后受冷落,对他丝毫没有打击,人反倒比以前神气了。
休休也是开心的笑,对劭宇,她是亲切的,他像个兄长,又像是个爱热闹的朋友。
“大皇子,你还好吗?”休休心情愉悦。他们站在廊下说话,四处柳荫成簌,有宫人围追着在花园里嬉戏着。
“我已经向父皇请旨了,现在云夷边区部落纷争,朝廷已派兵戍守。身为父皇的儿子,理应为父皇为朝廷尽忠尽孝,我下个月便走。”
“你在这里不也一样可以尽忠尽孝吗?”
“朝中有沈大人。”劭宇笑道,话语还是藏不住:“朝廷很多事情离不开他,那些赫赫国,大越国,还不是因为有他在,才不敢轻举妄动。泓宇以后不靠他不行。”
休休默然,良久,才叹气道:“像大皇子如此看开的人,怕是很少了。”
劭宇露出无奈的笑:“生活在皇室,是幸也是不幸,我外祖父是定国公,母后是皇后,很多东西我就不能去争了,不然,头破血流的会是自己。”
休休略有所悟。俩人的目光同时投向花园,嬉戏的宫人已散了,花园内一片静谧,后面有沙沙的踏草声,濠宇正微笑着向他们走来。
皇宫深处。
休休由宫人一路指引,向一座青白色矮小的院落走去。
有宫人百无聊懒的守在院外。一见休休,急忙起了身,开锁,沉重的院门哐当一声打开。
天色昏沉,迷蒙的日光笼纱般,静静的泻在院里,给院中那棵粗壮的槐树投下了一大蓬阴影。阴影几乎遮没了大半个天井,使院里显得阴沉森然。
有个怪异的笑声从一间陋房处飘过来,休休不由自主顺着墙跟贴过去,仿佛有什么吸引她似的。待她抬首,蓦然间,一个幽灵般的黑影挺立在陋房门前,休休的身子靠墙凝滞了。
那身影瘦高,如冰冷的无生命的石柱,冷薄的日光撒在幽灵身上,休休从后面看到一头长长的,黑绸般光滑的头发,一件黑色棉袍从脖子一直罩到地面,双臂环胸,休休从其轮廓可以分辨出,此人是楼懿真。
“你来干什么?”楼懿真转身,脸上还是那么艳丽,只是没有一丝血色。
“我来看你。”休休奇怪自己的声音如此平静。
楼懿真冷哼道:“别猫哭耗子假正经,有什么话只管说。”“你为什么要杀我?”休休柔和的声音,“你我之间不应该这样的。”
楼懿真一动不动,雕塑般,牙齿缝里挤出清晰的声音:“因为他爱你,所以我恨你。”
休休一窒,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楼懿真发出低沉的冷哼声:“我这样告诉你,难道你不感动吗?”
休休的声音轻柔,不带一丝痕迹:“你这样的理由,我觉得很可怜。你为什么不让他爱你呢?”
两个人聊话般,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狰狞恐怖,没有咄咄逼人。
“没用的。”楼懿真的脸上挂满了悲凉:“我试过的,他在梦里每次叫着你的名字,他不让我进他的寝殿,那里有你的一块玉。我不得不恨你,沈休休,你得意去吧。”
休休身上流淌的血液瞬间凝固。天者弄物,他对她的绵绵情思,她竟从一个恨她的女子嘴里得知。
楼懿真往日的锋利冷鹜已丧失殚尽,深深的痛意和悔恨折磨着她,她没想到自己会落到这般境界,她只想除去心中的那个阴魔,所以到了一意孤行的地步。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孤寂的当她的太子妃,她怎么甘心如此凄凉的在这里渡过。
她禁不住低头用手拍打着门框,彭彭的撞击声夹杂着呜呜的哭泣声。
休休眼含悲凉,凄怆的看着她。
忽然,隐约有沉闷的钟声穿过天空,紧接着,似是无数的钟鼓在撞击,中间仿佛夹杂着千人万众的呜咽,一声声怆凉,悲凄,悠远。
楼懿真抬起脸往远处张望,目光渐渐变得迷惘,身子贴着木门缓缓下滑,最后跪坐下去,绝望的望着休休。
“皇上去了…”她惘然的说着。
片刻怔忡过后,休休依然岿然伫立,那唇却透了苦涩和悲凉:“楼懿真,你不应该迈出这一步的,不然皇后的位子就是你的了。”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正文:花似伊,柳似伊]
这一年的正月二十日,轩正皇帝驾崩了。
当日太子泓宇继位,改年号康延,根据先皇的遗旨,封丞相沈不遇为镇国公,辅佐新皇。
京城里已是一片宁静。人们在一时的惊慌,猜测,议论中,逐渐走向平静,不管是哪个皇帝当政,哪个大臣执权,反正生活还是要继续的。
灏宇几天不见踪影。休休百无聊赖,有时和燕喜在行宫里闲逛,腊梅零落,周围冷烟寒树重重,终是抵不住寒冷,跑回沐如春色的轩室,闭门倚枕,思绪芊芊。
那个人已经是皇帝了,国事当头,不会再有以前的闲情逸致了吧?他敬爱的父皇去世,此时此刻,他,还有灏宇,是不是在那里扶棺恸哭?那种失去亲人的感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只有她知道。可是他们是男人,他们不会像自己那样有人搀扶着,有人安抚着,甚至被人搂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