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六哥了,”莫良缘冲莫天青点头示意。
莫天青见莫良缘这样,似乎更加手中无措了,冲莫良缘摆了摆手,结巴道:“不,不劳烦的,我,我送你出门。”
“吉时到,”门外传来喜娘报声音:“四姑娘出阁了!”
莫天青转身看看敞开的房门,慢慢地走到了莫良缘的身前,半蹲下身,小声道:“四妹,上来吧。”
莫良缘将手搭在了莫天青的肩上。
莫天青起身,他看着莫良缘个头不矮,是府里小姐里个头最高的那一个,真正将人背在身后了,莫六少爷才发现,莫良缘竟是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
门外响起了锣鼓,鞭炮声。
莫天青背着莫良缘往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咬了咬牙,似是下了决心一般,跟莫良缘小声道:“四妹,你入了宫后要,要自己小心,虽说那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可总归不是辽东的大将军府,家人都不在你身边了,你,你万事都要小心。”
莫良缘没有作声。
“若是出了什么事,”莫天青说:“你多想想我二伯,还有四哥,为了他们,你也要好好的。”
前世里,莫天青也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只是那时一心想着入宫之后,一国之母尊荣的莫良缘说什么来着?莫良缘重活了一世也是记得的,她说这个六哥不会说话就闭嘴,不要说这种咒人的话惹人讨厌,她以后的日子好着呢,她问莫天青是不是看不得自己好,到了最后,老太君将莫天青骂走,换了三房的莫文青背她出门。
“四妹啊,”莫良缘的久久不言,让莫天青更是紧张了,“我,我不是不想,不想你好,我只是……”
“谢谢六哥,”莫良缘手往前伸,环抱住了莫天青的脖子,低声道:“我会好好的。”
“哎,”莫天青勉强一笑,道:“你好好的就好,一定要小心。”
昨天晚上,莫天青久病在床的父亲喝了酒,莫天青听见父亲嘀咕,一门的男子,却算计一个女孩儿家,就算得来了富贵又如何?脏!就这么一句话,让莫天青开始担心莫良缘了,他们四房在府里一向没有在意,也就是远在辽东的二伯不时会请名医,寄药方到府上,希望能治好他父亲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虽然父亲的身体一直没有起色,但莫天青记着二伯莫望北的恩,若不是要看顾父亲,莫天青早就去辽东的军中效力了。
莫天青恨不得带着莫良缘逃走,只是他没这个能力,别说离开京城了,他连带莫良缘离开护国公府的能力都没有。
“六哥也要照顾好自己,”莫良缘小声道。
莫天青正要迈过高高的门槛,听了莫良缘这话,又停了下来。
“若是想,六哥可以带着四叔去辽东,”莫良缘说:“辽东虽然没有御医,可辽东也是有好大夫的。”
张着嘴,过了好半天,莫天青才应了一声:“好。”
“哎哟,”喜娘在门外看见莫天青一脚在门槛里,一脚在门槛内,站在那里不动,忙拍手笑道:“六少爷这是舍不得四小姐出门了!”
院中的人都笑了起来。
莫天青涨红了脸,狠狠瞪了喜娘一眼。
喜娘只当自己没看见莫天青瞪自己的这一眼,继续笑道:“四小姐是有大福气的姑娘,六少爷还是快些送四小姐出门吧,女孩儿家大了,都有这么一天的。”
莫天青背着莫良缘跨过了门槛,因为不情愿,所以步子僵硬,脸上的表情也僵硬,一看就不是家中办喜事的模样。
“你这是怎么了?”老太君的声音隔着绣着并蒂莲的红盖头,传进莫良缘的耳中,“今天可是四丫头大喜的日子,你这样我就让……”
莫良缘环抱着莫天青脖颈的手一颤。
莫天青忙就背着莫良缘往前走了,嘴里跟老太君道:“我送四妹出门。”
莫天青的步子迈得很稳当,耳畔响着喜乐声,那些吉祥话莫良缘每一句都听得分明,却都没往心里去。反而是莫天青说话,声音极小,有些吐字还含糊不清,但莫良缘却都听进心里去了。
前世里,莫天青是被护国公打死在府中的,他想去报信示警,让莫氏父子不要进京城,结果被护国公发现,先是打断了腿,最后干脆打死在府中的柴房里。这个账,老太君在进宫逼莫良缘死时,算在了莫良缘的头上。
“六哥也要记住我的话,”莫良缘悄悄开口跟莫天青道:“带着四叔去辽东吧,这会儿算不上太平时节,所以六哥堂堂男儿,不要让儒冠误了终生。”
莫天青的神情变得愕然了,全府都知道莫良缘没是个没脑子的笨蛋,但笨蛋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是不是快到门前了?”莫良缘问。
莫天青还在惊愕中。
“六哥?”莫良缘小声喊。
“啊?啊,我记住了,”莫天青回过神来,忙就应声道。
莫良缘笑了一声。
“也,也快到门前了,”莫天青忙又应了一声。
“我离了这府了,”莫良缘幽幽地一叹。
莫天青回头看伏在自己背上的女孩儿,有些惊疑不定地道:“你,你知道?”
莫良缘答非所问:“六哥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四叔就好。”
“我爹这会儿就在门前坐着,”莫天青看一眼坐在轮椅上的父亲,跟莫良缘道:“他,他也担心你。”
“四叔在哪里?”莫良缘问。
“就在我们的左手边。”
莫良缘面向了左边,将头抬头,又深深地低下。
瘦削苍白的莫四老爷看见了莫良缘的这个礼,愣怔一下后,便是一声长叹,他有一双能看透世事的毒眼,却又被困在一个由院墙围成的四方天地里,他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