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看见那个一角雪色的袍子在海中一荡,像一簇剑花激起的泡沫,又似一只被鲛鲨拖入海中的白鸟,顷刻之间便消失在了海面。
西门吹雪心中巨震,提剑便欲踏空而去。
小来一把保住他的腿:“庄主别去,船只沉海会有涡流!轻功再高的人也会被卷入其中无法挣脱的,我会水我去!”
说完便似一条白鱼,窜入水中不见踪影。
西门吹雪目光在水面上扫过,果然看见嘈杂的水面上,有几道在泉州见过的熟悉面孔朝沉水之处飞快的靠近,转眼间便被卷入下沉的巨大涡流之中。
海上漩涡能吞没小船,离得最近的船只也被卷入其中,余着不敢随意靠近。
西门吹雪面色雪白,嘴角绷地极紧。他负了剑,足下发力,将那木佛当作浮木,朝着天元号的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只见他似在水上排浪而行,及至行到天元号下锚之处停下,举剑往脚下木佛一劈,那木头佛像登时从肚子裂开做了两半,里面竟然是空的,分开像是两个巨大的葫芦瓢儿,露出里面蜷缩着的一个人来。
西门吹雪一手拎起这人,足尖一点,身形迅若流星,踏空而上。也不知他说如何借力,足尖点在数十丈高的船身伸出的铁锚之上,顷刻间便落在天元号上,将手中的个人放在地上。
若方才叶孤城一力战群雄的姿态是孤鹤鸿影,风动云游,飘渺不定,那这人在水上施展的轻功便是疾风迅雷,如星如电,如鬼如魅像个幽灵。
王景弘上前扶起那浑身瘫软之人,转头对郑和惊喜道:“大人,是渤泥王子,还有气!”
西门吹雪:“他一直被囚禁在木佛之中,许久不曾饮食,恐要医治。”
“多谢这位侠士。”郑和一面让人立即接手王子,目光扫过西门吹雪的眼睛,最终落在他的手上——他看见过这样一双类似的手。
这绝不是一个大夫的手,是一双绝世剑客才会有点手。
这个人的眼神,毫无一丝温度,根本不像一个活在世上的人。或者说,活人和死人,在他眼里,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人已救回,西门吹雪也不说话,转身足尖在船舷上一点,顷刻间人影已落在海上那半尊木佛之上。那尊劈做两半的木佛只剩一半还孤零零漂浮海上,另一半被海浪推去了更远的地方。
西门吹雪抚摸着腰间的剑,剑身寒凉,是海外寒铁锻造,这是叶孤城的佩剑。
理智上他告诉自己,叶孤城早已窥破了小玉的打算,自然不会毫无应对。他于南海之中悟剑,水性必然不逊他的轻功。
只是……
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即便有人能在水下潜行这样久,也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更何况他还被困在一只铁铸的囚笼之中。
第一束光终于突破了天边的云,照红了整个海面。经过一整夜的煎熬,活着的人身心疲惫。
海面传来喧嚣的嘈杂声,连大船正使也亲自下了小船靠近打捞的人群。陈祖义在原处的船上被渔网紧紧裹起来,正桀桀怪笑:“三刻已过,没有人能在海底下活那么久的,连我也不能!”
穿着鲨鱼皮的人浮出水面,立即便有人围上去询问。但铁铸的囚笼没有绳索可以拉拽,早已沉入深海。
这片海域到底有多深,无人知道。
郑和低沉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来:“活要见人,将小船并排搭起浮木,再让人下去!”
陈祖义还在大笑:“想不到我还有白云城主陪葬!”
郑和看了他一眼,吩咐道:“他怎么对渤泥王子的,也怎样对他,别弄死就行。”
一道人影忽然落在他面前,漆黑的发,冰冷的眼,古雅的长剑。他一言不发,手腕一翻,只见一片光华耀眼,堪比红日摄人之光。
郑和余光看向这边,这时脑中终于浮出一个人的名字:轻功绝顶,岐黄高手,生性冷僻,剑法通神!
这个人竟然是西门吹雪!
他来不及细想为何西门吹雪会隐姓埋名易容改装在此,只来得及开口:“庄主手下留情,此人要带回大明让陛下定夺!”
几蓬血花散开。
众人只听见他还剑入鞘的声音,下一刻他便已经远去,回到了半边木佛之上,目光扫过剑尖的一线血痕,复又回到海面上四处探寻。
直到这时,才听见陈祖义一声惨叫,在地上奇怪的扭曲着。
无人知晓西门吹雪在想什么,他手中的扳指,几乎要要被他握紧裂开。
他素来不屑行虐残之事,长剑出鞘必带走一条性命,这是对对手的一种尊重。但眼下,他却不得不留下此人的性命,让飞虹剑被卑污之人的血弄脏。
但,若他回不来……
庄主不跳海,恰好说明他说理智的。
不能添乱。
想想他眼睁睁出来就看见城主沉海,心里多震。
你们可以放心看,作者还没有被寄刀片的觉悟。
80
周围的人被洗西门吹雪身上的煞气震慑,一时也不敢说这是朝廷侵犯不可乱用私刑。
郑和深吸一口气,挥挥手,让手下将人捂住嘴,飞快地将小船划走了。
又有人浮出水面,是方才几个从商船上跳下去救人的白云城暗卫,两人深吸一口气再度沉入水中。
明军水手浮出水面,已经冻得面色煞白。十二月末的天气,很少有人能在水下呆这样久,他借着船上人七手八脚递上船桨让人借力休息,抹了一把脸:“下面太黑,看不见里面什么情况。”
郑和面色沉沉,眉间一道剑伤也显得异常威严:“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