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掌心怎么破了?”丁敏君替方思阮擦了擦手心,动作越发轻了:“这成昆也太过心狠手辣了。”
纪晓芙略一思索,咬唇:“说不定……这是故意嫁祸于他。”
她出生于武林世家,是汉阳金鞭纪老英雄的女儿,听家中父兄说起过,知道成昆向来洁身自好,江湖上名声甚好,更何况哪有杀人凶手明晃晃地在现场留下自己大名。
丁敏君对她一向看不过眼,斜着眼瞄了她一下,扔了手里的帕子,讥笑:“是,纪师妹见多识广。不过这话该去跟师父说。”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阴阳怪气。
纪晓芙不愿与她争辩,见方思阮眼中怯怯的,将手中吃的递给她。她犹豫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接过,咬了一口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成昆杀死谢逊一家老小后并未走远,一直跟在谢逊身后,他躲在暗处冷眼看着醒来后的谢逊悲痛欲绝,四处寻找他的踪迹,要为家人报仇。
为了逼他出现,谢逊甚至主动犯下许多大案嫁祸与他。
这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那么多年的师徒情,他太了解他了。
有好几次谢逊受了重伤,敌不过对方,还是成昆偷偷出手为他解围。
一晃七年而过,直到谢逊杀死了方评一家老小,他见到方评小女儿与小阮年龄相仿,一个诡计悄然升上他的心头。
何不趁此机会在峨眉安个探子?
于是,成昆拖走方评小女儿的尸首,又抱来小阮,叮嘱她要记住的事项。为求逼真,他特意将小阮藏在卧房内的秘洞里,嘱咐她只有听到外间有响声后,才能敲打墙壁发出声音。
从方评满门遭屠被人发现到灭绝师太赶来,已过去整整两日。
方思阮此刻腹中渴极饿极。纵使她内里是个成年人,在幽秘狭小的壁洞里被这么关着,仍不免心中悚然。时间流逝,洞里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她分不清日夜,有时昏昏欲睡,只能掐着自己的掌心保持清醒。
她啃着干粮,吃得快了,呛得直咳嗽。
丁敏君拍了拍她的背,打开水囊,给她喂水。
掌心的伤口隐隐作痛,除了刚才在灭绝师太面前说了两句话后,方思阮一直不曾开口。
纪晓芙以为方思阮亲眼看到父母兄长的死心中害怕,也不觉奇怪。
打理完,纪晓芙抱着方思阮去见师父。在路过一具女尸的时候,女孩搂住她脖子的手紧了紧,纪晓芙怜她这么小就遭此横祸,父母俱亡,摸了摸她的头发后捂住她的双眼,轻声温柔安慰:“别怕。”
掌心传来一片濡湿。
纪晓芙心中怜惜更甚。
光明顶(4)
蜀地多奇山,山壑巍峨绵延千里。常言道:峨眉天下秀、青城天下幽、剑阁天下险、夔门天下雄。论缥缈秀致,属峨嵋天下第一。
此时正值暮春三月,山踯躅燃尽漫山遍野,接天映日灼灼其华,姝极艳极,绽放于一片白茫茫的轻烟之中,似云似雾,清风拂过,宛若薄纱滚滚翻涌扑面而来。
后山竹林之中剑气涌动,竹叶潇潇作响,影影幢幢间闪动着一个人影。方思阮如往常一般在这里练武。后山清幽,少有人踏足于此,师姐妹们知道她练武喜静,不约而同避开了此处,除非有要事,才会来这里找她。
她转头凝神望向溪面,溪水澄澈碧蓝,清晰可见小鱼游动,却平静如镜,不起丝毫波澜。
身影倒映在水中。
人静影亦静,人动影亦动。
手腕一挑,青光激荡,剑花点点,周遭竹叶似落英四散开来,她身形一扭,单腿扫去,劲力所及之处将适才掉落的竹叶汇聚在了一处,形成个小山堆。
最后一个招式结束。
远处,一直趴伏在岩石之上的九节狼红褐色的大耳朵微微一动,抬起毛绒绒的大脑袋,步态蹒跚,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于竹叶堆前坐下,将脸埋进去,大口吃了起来。
方思阮见状微微一笑,收回了剑,走过去,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一路顺着它的背脊往下,直至那条毛茸茸、蓬松的环状花纹长尾巴。
九节狼慢条斯理地吃着,像是早已习惯,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吃饱后,它才有心思理她,跃起身体,依靠两只后足直立,两只前足踩在她雪青色的衣衫上,吐出一小截粉舌。
它名中带着个“狼”字,听上去该是个威风凛凛的猛兽,偏偏生得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又生性胆小,她试探好久才获得它的信任,得以近身。
忽然间,手下一空,它往她身后躲去。
方思阮敏锐地向右侧的小径望去,一个身着青色衣衫的俊秀青年正怔怔地站在入口处。
她甫一侧头,完整的面貌便彻底落入青年的眼中,乌黑的云鬓衬得她愈发娇艳夺目,色若秋棠,双眸盈水,脸上仍旧带着未消散的温柔笑意,眉心一点朱砂红,清艳绝伦,言语难述其万分之一的动人情致。
青年呼吸一滞,心神惧震,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语。
方思阮敛起笑意,缓缓起身,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峨嵋派也有男弟子,只是地位较低,授予的武功也只是最为粗浅的外门功夫罢了,但这青年品貌不俗,双目湛湛有神,显然内力深厚。
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峨嵋派的弟子。
她的声音温柔如春风拂柳,恰如其人,却弥漫上了几分警惕。
青年骤然回神,脸陡然红了起来,垂下眼皮避过她的视线:“在下武当派殷梨亭,跟随大师兄前来拜访灭绝师太,无意间闯入此地,还望姑娘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