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佃姑姑言之凿凿推测,“上次那幅画定是春贵人想威胁公主屈尊绛贵与她?这种声名狼藉的下贱胚‘交好’,为她?提供私会?之便,公主草草处置没理会?她?。后来碰巧孙九全?见罪皇上被?打了一顿赶去?行宫等?死,她?八成是把新仇旧恨全?算在公主身?上了,这才有了今日?宫中突然汹涌的传言。”
“嬷嬷言之有理。”容淖思索再三后,手抚右脸那道斜红妆,沉声毅然道,“如此嚣张之人,秽乱宫闱之事,拼了这份骗来的圣宠不要,我也不能容她?。今夜宫门已经下钥,明日?一早我便去?御前陈情。”
“不可,公主万万不可!咱们远没有到与春贵人玉石俱焚的窘境,你千万别头脑发热做傻事。”
芳佃姑姑听罢容淖的决定,表情比乍然听见外面那些?流言时还要惊慌失措,半点不见平日?端肃模样。
“只要咱们拿实了春贵人与孙九全?苟且的证据,到时候去?御前说是春贵人恨您撞破她?的丑事,肆意攀诬倒打一耙。依皇上对你的宠爱,只会?怜你受委屈了,绝对不会?折辱你,让嬷嬷们给你卸妆验证。”
比之所谓的欺君之罪,芳佃姑姑似乎更关注她?这道假疤,或者说,是由这道疤可能牵扯到的南郊种痘所旧事。
容淖心下微沉,清楚春贵人这个假项庄舞剑,是真?戳中‘沛公’肺管子了,遂进一步试探道。
“算了吧姑姑,你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拿春贵人苟且的实证。”
容淖叹了口气,面露疲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骗不了一世?的,这些?年我总是提心吊胆,何不借此良机彻底把‘欺君之名’卸下,无后顾之忧做人。”
“反正我这疤是从前在种痘所留下的,经过十?一年精心养护,终于恢复如初,也说得通。”
“不……”芳佃姑姑刚开了个口,容淖又把话茬接了过去?。
“我知道您的顾虑,当初额娘让我假装伤痕未愈,是怕皇阿玛对我连怜悯都没了,忘记我这个女儿。事到如今,还是平安过了眼下这一关要紧。恩宠少便少吧,反正我已成年,婚事也基本敲定。”
“这伤不止是关乎恩宠……”芳佃姑姑未被?容淖的长篇大论动?摇,下意识反驳。
容淖眼神微闪,顺势问道,“那还关乎什么?”
芳佃姑姑不吱声了,失魂落魄回到房中,浑浑噩噩熬了一夜,满脑子都是当年那场各方角逐的混乱事。
待听见檐下有早起宫人烧炉子的声音,这才惊觉自己这一夜鞋都忘记脱。
宫人热炉子烧水,证明六公主快起身?了。
六公主惯常睡到正午才起,今日?一反常态,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去?御前请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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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佃姑姑面色莫测,纠结、恐惧、无措等?情绪交杂,最终抖着手灌下一杯隔夜凉茶,像是下了某个决定。
‘刺啦’扯开房门,直直冲入容淖寝殿,“公主,你不能去?,这样会?害死通贵人的。”
容淖拥着暖香锦被?从床上坐起,好像并不意外芳佃姑姑突然闯入与失态言行,缓缓问出?一句,“为什么?”
芳佃姑姑直愣愣盯着容淖,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半天不曾发出?一个音。
她?太平静了,像幽蓝海面,越平静越令人生畏。谁也无法预料,下一秒是否会?有滔天巨浪席卷。
“不敢说还是不能说?”容淖退一步道,“我有两个问题,你择其一回答吧。”
“一、我费了些?功夫查阅旧档,发现你曾是太皇太后圈给医士试验痘症的三十?名宫人之一,但最后你被?替换了下来。非你侥幸,而是温僖贵妃暗中助你逃脱,并把你派去?我额娘身?边,配合行一些?脏事的,因为我额娘早已暗中投靠温僖贵妃。”
“二?……”容淖半敛的眼拢住所有情绪,一字一顿吐出?一个堪称疯狂的问题,“二?、这些?年真?正让我额娘害怕的,其实是我,对吗?”
其实早在很早之前,比五公主主动?替她?扛雷,并警告她?再查下去?会?通贵人会?为之偿命还要早,她?已生出?过模糊念头。
只是不敢承认罢了,甘愿被?慈母之情一叶障目,自欺欺人。
容淖话音未落,芳佃姑姑已后退两步,颓然倒地,满眼不敢置信,“公主你……都知道了?奴才确实是温僖贵妃派去?通贵人身?边的,但从未做过不利通贵人与公主之事。”
容淖像是没听见她?的艰涩自辩,木然一张脸自顾下定论,“你宁愿袒露自己捂了十?几年的身?份,也不肯回答第二?个问题,看来我是猜对了。”
“当年在南郊种痘所,我额娘曾起意害我,对不对?她?查不到我那两个早夭的哥哥是谁下的手,索性?决定利用我把种痘所内所有皇嗣一网打尽去?给两个哥哥陪葬。所以,这些?年她?面对外人好端端的,唯独在我面前极容易失控发疯。因为,她?害怕我。”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这番疯狂的言辞。
芳佃姑姑悚然一惊,混沌一夜的脑子突然震醒,“不对,公主你诈我?一直在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