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拆炉子的脏活儿他来负责,倒没人会有异议,别的主簿和管事都巴不得不碰那晦气地方。而一向谨慎的金德才之所以在这种时候敢主动冒头了。除了是因为到了最关键的最后一步,还有一个缘故,他怕有人在拆炉子的时候,将砖给打碎了,露出了金子。
所以他特意挑选了晌午的时候去拆炉子,再三嘱咐拆炉子的粗使们小心些,少弄出声响,不要扰了新上任的主事午休。
而夏日的晌午,日头大,最是焦热晒人,天热就容易头晕,那些在外负责检查的守
卫们,也就没心情去细看砖有什么问题。
经过这样一番细细地算计之后,总算将金砖顺利地运了出来,金德才还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松口气了,晚上可以喜悦地在榻上翻滚,高兴自己得到了几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然而这种喜悦刚刚燃起,还没有烧旺了,就被突然出现的苏园等人彻底浇灭了,浇得透心凉。
金德才不懂自己竭尽全力花了长达将近一年半时间的筹谋,尽量规避了所有纰漏之处,怎么还是被发现得彻底,抓得正着?
此前的小心翼翼,沾沾自喜,全都成了笑话。
“从一开始确定了王水生的死因是人为,并非是失足或者闹鬼,开封府就没有打算放过钱监。凶手的杀人手法很明显是蓄谋已久,便很大可能跟钱有关。”白玉堂冷声道。
金德才听说排除失足,忙问缘故,当时仵作现场勘验王水生尸体时所说的话,他都清楚。仵作只说王水生就是活活得掉下炉子里摔死了。
“你自己跟常林学得针灸,扎得那一针,你忘了?”苏园反问。
金德才惊诧不已,“就那么一个小针眼,你们竟也能察觉?可当时仵作检查的时候,他并没发现。”
“纵然是当官,懂法律,但你没在开封府做过事,还是不了解开封府查案的具体章程。验尸除了初步勘验外,回去都要二次复检。这是规矩,对待每一具尸体都如此。”苏园解释道。
金德才
恍然大悟,“原来我的纰漏竟出在那个不起眼的针眼上。”
“可不止这些,你作案行为的本身就是纰漏。比如总是在炉子附近频繁出现的鬼影,让王氏兄弟碰巧都死在炉内,其实这些都在提醒我们,事情离不开那个炉子。”
“不过你好像还挺幸运的,有只八哥帮你。”苏园忽然想起了那只总是重复喊‘我死得好惨’的八哥,虽然猜到不太可能是金德才所养,但她还是确认问金德才一声。
金德才果然摇头否认,“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也把我吓一跳,后来我发现是只八哥,也没告诉别人,正好借此让传闻更吓人。”
应该说的是实话,苏园对此倒没有异议。
金德才的贪金行为是在一年半之前开始,而八哥早在两年前,也就是王水根刚身亡不久后就出现了。
算是碰巧了,不过也不知道这八哥的主人是谁,竟教它学了那么一句话。
在衙役们清点完金砖,确认足金足两之后,苏园和白玉堂就押着金德才回开封府。
白玉堂也不知自己当时怎么就犯糊涂了,竟同意了苏园的恶趣味,遂了苏园的意思,令衙役们毫无遮掩地拉着一车金灿灿的黄金,往开封府去。照理说财不外露,应该装箱,或者以布或草席之类的东西遮盖住金砖。
却没有!
这一路真真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引来众多百姓们的围观和热议。
白玉堂为避免出现意外,便随车而行。
却万万没料到,他因为容貌出众,跟一车金子一起出名了,由此便有一句顺口溜在京内盛行起来:“若问这是谁家白玉郎,万两金山白玉堂。”
后来在江湖上,他除了有锦毛鼠的名号,还另有了一个外号,是‘万两金山’。
因为苏园一开始就表明她想贪财,金德才便觉得自己跟苏园能聊得来。
在被押去开封府的路上,他虽然遭了一路唾骂,却又见那些百姓们看到一车金子,也都跟他一样见钱眼开,他越发觉得自己的作案行为可以被理解,因为人人都爱财。
到了开封府,苏园先押着金德才在院中待命。那厢白玉堂去回禀包拯,等候包大人准备齐全之后,便开堂审问。
金德才就在这时问苏园:“若真苏姑娘来做这桩案子的话,可真会想到一个完美的办法脱身?之前听苏姑娘的口气,好像是不太赞同我耗时重熔金子?”
“是不太赞同,你耗时重熔金子一块块注入空心砖内,太麻烦了,而且等了这么久才运出来。其实若非开封府因谷道藏银案查你们,你这事儿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你太过谨慎,反倒拖延时间了,错过最好的时机。”
“这怎么可能,我谨慎小心,恰恰就是为了耐心等待最稳妥地时机将金子运出去。”
他等着户部三年一次重新检查修补的炉子机会,那时候必然要扒了炉台,将铜水炉彻底挪出来查看,砌在炉台里的砖
自然就会在毫无人注意的情况下运出去了。
苏园轻笑,质问金德才:“你们钱监每天真的除了人能出来,不再有任何东西能运出去?”
金德才愣了下,“当然。”
苏园讥讽金德才:“你们当官的人思路这么局限?有人就要有吃喝拉撒的地方,你们钱监的厨房不倒泔水,茅房不掏粪?”
金德才如被雷劈,瞪圆眼愣住了,他没料到苏园会想到那么不干净的东西上。
“便是重熔金子,那我也会重熔成运泔水的马车,装粪水的臭桶,只要遮掩得当,倒比你这金砖之法省时多了。”
金德才眼睛瞪得更大,即便嫌这办法脏,但不得不承认,这法子确实更快。他若是早早用这个法子运金,此刻怕是早就坐拥万两黄金,只等着吃香的喝辣的了。
苏园随即表示,这种重熔太麻烦。特别是做推车或马车,还要做模具然后组装。
金德才想了下,点点头,觉得是麻烦一些。不过作模具这种事情他懂,倒是可以做出来。到时候只要拉拢一个掏粪的粗使,便可成事了。
他可真是笨!越想越后悔!
金德才随即反应过来,问苏园:“难不成苏姑娘还有不重熔的法子,也能将金子运出去?”
苏园点头,“你们钱监每日都会运送铸好的钱往户部国库,还要运新的铜入内,总之每日用马数量颇多。若是不熔金子,把那些金子弄散碎了,按在马粪蛋子里,扫一扫
不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