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过日子的,往往会在临自家这一段河边布个网,在网栏里养鸭养鹅。
老李家的船就拴后门柿子树上,李维汉解开绳子后先上船,用竹篙稳住船身。
潘子抱着鱼竿、雷子捧着渔网,相继跳上了船。
李追远背着个小竹篓,被李维汉伸手接到了船上。
“都坐好了,开船喽!”
伴随着水面上的竹篙反复变长变短,船也开始移动。
潘子和雷子早就习惯了,俩人都斜躺在船上很是悠哉,李追远则坐得端正笔直,看着河面上飘浮过去的水草和掠过的蜻蜓。
“给,远子。”潘子递过来一小把炒豆子。
他是老大家的,家离得近,平日里会抽空回家,在家里拿些零嘴,但被他妈叮嘱这些东西得藏着自个儿吃,可不能分出去。
反倒是李追远的母亲,托穿军装的送来李追远时还捎带了一大袋零食,饼干肉松水果罐头啥的,前天又邮来了一大包,都被崔桂英锁在柜子里每天定量分给所有孩子。
“谢谢潘子哥。”
李追远接了过来,放了一颗进嘴里,这豆本地叫“拳豆”,其实就是蚕豆,带壳加点香料再搁些盐煸炒后,嚼起来很香。
不过李追远并不喜欢吃它,太硬,咬不动,容易崩牙。
所以,在两个哥哥嘴里不断“嘎嘣嘎嘣”时,李追远就放了一颗在嘴里像含糖一样抿着。
“来一纵是千千幺哥,飘荡在路上;来一纵是千千幺哥,亮亮今晚要亮。”
潘子唱了起来。
“你唱得不对。”雷子笑道,“不是你这样唱的。”
潘子不屑道:“哼,你会唱,你唱啊!”
雷子嗫嚅了几下嘴唇,挠挠头:“我就只记得调子。”
撑船的李维汉问道:“唱的是什么东西,听不懂。”
潘子回答道:“爷,是昨儿个小黄莺唱的,叫越剧。”
“越剧?”李维汉有些诧异,“刚唱的是越剧?”
雷子:“不是的,爷爷,是粤曲,广东香港那边的。”
“哦,这样啊,你们好好唱来给爷听听。”
雷子:“潘子才不会唱嘞,他连歌词都记不住,和昨天小黄莺比差远了。”
其实,小黄莺唱得也很不标准,但对现如今的内地来说,标准和不标准也没什么太大区别,反正都听不懂,要的只是那个自信腔调。
潘子指向李追远,说道:“昨个小黄莺唱的时候,我看见远子跟着一起唱了,他会唱。”
李维汉:“小远侯,你唱给爷听一下。”
李追远很不好意思道:“我就会唱那一点。”
“唱嘛,唱嘛。”雷子催促道,“远子别说粤曲了,还会唱英文歌哩。”
李追远只得唱了起来: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我就会这么多了,妈妈喜欢这首歌,在家里经常放。”
雷子挑衅似地看向潘子:“听到没,你唱的词就不对。”
潘子对雷子翻了个大白眼。
哥几个一路说着话,船终于撑到了宽阔点的河道上。
潘子去帮爷爷拿篙,李维汉开始边找点位边理网,雷子则支起了鱼竿。
李追远没有被分配任务,继续背着他的小竹篓端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着爷爷哥哥们忙活一会儿再看着河面上的水草以及上头蹦跳的青蛙。
看着看着,李追远有些疑惑地向前探出身子。
李维汉一直留意着这个“外孙”,见他这样,马上提醒道:“小远侯,坐里面点,别掉下去了!”
李追远指着前方的河面问道;“爷,哥,那里有一团黑色的水草。”
“哪里啊?”雷子顺着李追远手指的方向看去,“咦,还真是,黑色的。”
“哪儿呢,哪儿呢?”潘子在船尾帮忙撑着竹篙呢,看不清楚,所以主动撑杆把船向那个方向靠去。
李维汉起初没当一回事,他正忙着给渔网松结,等听到李追远和雷子还在那儿叽叽喳喳讨论着,这才抬头朝那儿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他当即瞪住了。
那一团黑色,纤细却又弥漫,散落却不分离,这哪里是什么水草,这分明是人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