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京城的出租屋正门是店堂口的大门,但是为了进出住宅方便,在里屋口侧边还有个小门,平时家人进出走的是这道门。三毛一开门,强子就像只大老鼠,哧溜一声就窜进来了。
儿不嫌母丑
强子一溜进来,便从怀里捞出俩个白乎乎的大馒头,一只交给了三毛:“给,三毛哥,你也没吃吧,我从家里灶头上拿的,还热乎着呢!”三毛接过来咬了口,确实热乎乎的松软可口,饿了一天的肚子这时候可给提醒了,立刻不客气的三下五除二狼吞虎咽,好半天,突然又问:“你回家了?”强子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道:“才不呢,回去不给那女人打死,我都是等天黑她睡了才溜进去拿点吃得,可饿死我了,三毛哥,我要不在你这里囫囵几天吧,等她气消了我再回去!”
三毛想了想,有些泄气:“我这还和娘倔着呢,也不好过!”强子吞下最后一口馒头,看三毛泄气萎靡的样子,就道:“要不,咱去刘癞子那混几天吧,等你娘气消了再回来。”说起这个刘癞子,那倒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整个右二厢没人不知道的主,也不知道这人是哪里人士,但是有一身出神入化的杂耍本领,是抢金鸡的好手,所谓抢金鸡,就是指上竿,打筋斗,踩高跷之类的,刘癞子有一手绝活无人可比,那就是蹬着细竹竿子在那离地一丈高的细绳子上踩着来回走动,还能够翻筋斗,腾挪,玩飞刀,花样百出,这临安城十几处的瓦子每有那大节日,无不争着抢着邀请这位高手去献艺的。他这名气,可不仅仅是那一手绝活,也不知是真是假,据说他当年在东都汴梁,也是大相国寺,当地人称相蓝的地方庙会节庆上的杂耍名人,当初还被招到棘盆,就是禁城宣德门口大广场上为官家献礼,当时的权贵争相捧场,结果在元宵节那一天,由权臣蔡京领着百官再次驾临棘盆的时候,刘癞子借着上台表演之际,突然发难一把飞刀朝蔡京飞去。不过可惜,这刀被身边的禁卫军步马军司殿军校尉给拦下了,自然,他也就被捕了。
刘癞子现在满脑袋疙瘩疤痕,那就是据说在牢里头被酷刑给弄得,后来还是亏了禁卫军里有人佩服他是条汉子,愣是给帮着救出来了,靖康之难后他就流落到了临安。无论这个故事是真是假,老百姓就喜欢这类人物,有传奇有本事,还会对抗权贵。
这人不仅在大人间有名气,小孩子们尤其是那帮男孩子们里也是对他带着一种英雄般的崇拜,他平时住在瓦子巷里,就离着祈祥坊不远,强子和三毛常常会去他那里玩,他那个小竹屋子里,常常聚集着一群孩子,也不怕他那张麻子脸,就冲着他常常不吝啬的给孩子免费表演个小杂耍,就够孩子们乐了。而像强子和三毛这样的,比较喜欢在他那里学功夫,这种江湖浪人功夫杂,但是实用,对于俩个男孩来说,学一些足够对付欺负自己的人,那是受用一辈子的。三毛想了想,点头:“也是个法子,李贵那厮我是绝对不会去道歉的,要让我去给那猪头道歉,那还不如不上那个学堂呢!”“就是,他娘的这贼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咱们能被他欺负么?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猪头,咱日后有出息了定让他那白花花的屁股吃吃板子的滋味。”三毛闻言吃吃笑了下,想到李贵脱了裤子狼哭鬼叫的样子心里头舒服了些,当下决定了:“行,走!”俩个小子准备抬脚走人,冷不丁英娘在内屋里叱了声:“阮天昊你要是个孬种就尽管去,这家你不必再回来了。”两个男孩子面面相觑,刚刚还满腔热火的立刻被浇灭了,低下头不吭气,迈出去的脚也收了回来。英娘擎着个蜡烛从里面掀了帘子走了出来,将蜡烛插在铜烛台上,拢了拢已经放下的发,坐在香案边的椅子上。屋子里亮起来后三毛看到自个的娘冷着脸看着自己,一想到还在罚跪,立刻扑通又跪下了。
一边的强子瞅瞅他,又瞅瞅英娘,也跪下来,却不低头,抬头看着英娘道:“英姨,您就别怪三毛哥了,都是因为我引起的,那个李贵确实可恶,他说的话实在不堪入目,我一时气愤先动的手,三毛哥是为了保护我别被她们伤到才后动的手,要赔礼,也是我去,断不该是他去!”
英娘拿眼看看强子,想了下,问:“你说李贵他骂人不堪入目,可是指的他辱骂你娘的话语?”
“是啊!”“既如此,你为何又要同样的话说你娘?你说的,难道比李贵好么?”英娘说话不大声,但是这么一句,却顿时令强子无言,沉默了下去,低了头。
英娘瞅着他叹口气:“英姨不懂大道理,不过有句老话还是懂的,自古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做人子的不尊重自个娘,那还指望别人尊重不成?你娘一个寡妇拉扯你一个男孩子多不容易,人家闲言碎语那是不知情,你这儿子难道不知她的苦处么?”强子不做声,但是脑袋耷拉的更低了。“别人家读书不难,你可知,你这能上学堂有多不容易,别的不说,这孝敬夫子的束脩就够你娘起早贪黑忙多久才攒够的,还不说前些日子当掉了她最宝贝的俩个小金叠翠镯子,你一个架给打没了,她的辛苦全白费劲了,你对得起她么?”等了一会,英娘又道:“好了,我不是你娘也不好多说你,快回去吧,你可是你娘唯一的希望,别再让她操心了!”强子抬起头,有些犹豫的喊了声:“英姨!”英娘看他那副表情不由噗嗤一笑:“笨小子,你娘若是真厌你,能给你整那白面馒头么?这大晚上的,谁家熄了灯还温着锅里馒头的?”强子这才嘿嘿一笑,爬起来又哧溜一下子窜出门去了,回头还喊了声:“三毛哥,回头我再找你!”他一走,这里头又开始安静了,三毛低头看着地面,想着也不知道娘又会说他什么,忐忑不安着,却听到屋里头传来一声婴儿啼哭声。英娘也没再理他,起身去了居室将阮宝儿抱了出来,把了泡尿,扯开了衣襟喂奶,看宝儿嘬着□还努力歪眼睛看三毛,不由笑道:“宝儿看你这犟哥哥做啥?犟头倔脑的不知道犯什么冲的,你日后可别学这脾气气死人!”三毛听英娘口吻带着笑意,知道自家娘心软了,立刻爬起身凑近英娘,一叠声喊:“姆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