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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第1页)

我们去吃必胜客。边吃边聊天。

“陈丛,我倒是很羡慕你。能到大成这样的公司。”

我说好什么,没看我累得跟条狗似的。

晓黎说,有些人想累得跟狗似的也没机会。

晓黎年纪还比我大一岁,走投无路才选择读研的。普通学校毕的业,出来后,忽然发现一夜之间大学生漫天飞舞,工作出人意料的难找。“考上大学的时候,家里人都很高兴,请了几桌,根本想不到大学生有一天可以这样不值钱的。”她对我说。毕业后她在一家民企做事,拿1000块钱的工资。“在北京1000块钱怎么活啊,房租都不只这个钱。我只能住那种很多人一起住的铺位,一个铺位300块,如果交一个季度,可优惠50。工作又没劲,思来想去,改变命运,只能再念书。读硕士,读名牌大学的硕士。”所以,她的目标是北大。

“北大出来后,形势会很明朗的。”我安慰她。

她苍白一笑,说:“谁知道呢。不过,我只能考上。投入那么多,我把我全部积蓄都拿出来了。考不上,怎么对得起自己和家人。”因为在公用空间无法安心读书,她才忍痛拿出每月800的钱和我一起租房。

我觉得气氛沉重。开玩笑说:读书也不是唯一的路,找个有钱人嫁了,不很好。

她说,有钱人怎么会看得到我。

我说,我帮你留意一下我们公司有没有合适的。

她说,可以啊。

人被逼到一定程度,就会很现实。她也没什么娇羞之类的表情。

吃过饭后,她匆匆赶回家复习。我在街上继续逛。进服装店看看,试试。买了一件达衣岩的衣服,算是犒劳自己,因为这个月实在太累。

而后,在电话亭给小松电话。我喋喋不休地讲这个月的奔波,有趣和无趣的事都抖落出来。小松静静地听,而后说:真心疼你。听了那话,我觉得心暖融融的,仿佛得到了全部的慰藉。“没关系的,我会成功的。小丛,从来不会轻易认输的。”我说。小松说:不要逞能,该休息休息,吃好一些,自己在外面要保重身体。觉得他就像我后妈。但是关心的话大抵都是相似的,只有难听的话才各有各的难听。

在11月初的夜色中行路。风已经很凉了,卷到人身上,刺溜甩下一阵刺骨,又刺溜溜走,像恶作剧的小孩。北京的街道方方正正,很宽阔,跟上海不大一样,上海街铺林立,招牌闪烁,这边与那边恨不得牵上手;北京建筑大气方正,凛然不可侵犯,树木与灯柱森严,在黑暗中发出幽冷的光。一个定位为经济中心,一个定位为政治中心,风格也的确是迥然相异的。但是我是哪个都不喜欢。

呼机响了。那个时候,我还配着呼机。我打ic卡复机。是我们部门经理吴东南。他让我参加一个应酬。“我吃过饭了。”我傻呼呼说。吴经理说,不是让你来吃饭,是任务。

去了后,知道是去喝酒。

我们部门女同志只三名,一个怀孕在家,一个年老色衰,某些场合,我必须代表我们公司的年轻女性应酬。很讨厌这种差事,但是怎样呢,工作。谁让自己傻呼呼往市场部跳的。

我发现我酒量不错。姿色在别人面前也许也有几分,只是说话不怎么好听。但是,年轻美貌的女性,冷淡一些倒反是气质。

吴经理示意我将一个胖子灌醉。而后大概可以趁着人家迷糊劲,把合约给签了。我便走上前去,与胖子碰杯,说一通肉麻话。先是夸胖子年轻有为,事业有成,又夸人风流倜傥、前程似锦,又点正题,如能与我们合作,好比强强联手,如虎添翼、锦上添花。中文系学的本事就用在这阿谀奉承中了,简直有些愧对我的母校与专业。胖子听得晕晕呼呼。自然,也免不了要揩我一点油水,摸个手什么的。忍住呕吐,摸去吧。把单子签了就成。

事后,经理陪他们蒸桑拿。我告辞。胖子要跟我交换名片。我碰巧没带。在经理的名片上写上办公电话给他。胖子说手机有没有。我说没有。他说我送你。我说好啊。而后应酬一通回去。

第二天,吴经理将我叫进经理室,说我表现甚好,人家合约也签了,要给我一个百分比的奖赏。我也不客气。本来就是自己做出牺牲了。

日子就这样展开。声色犬马,灯红酒绿,奔波劳碌、头晕恶心,说不上适应也说不上不适应。走上一条轨道就要走下去。钱倒是愈益丰厚。我将晓黎的房租减到了300。晓黎很感激,也带着羡慕,说:我要是能去大成就好了。我想说未必有什么好。但是钱是唯一看得到的。其余的付出都是暗箱的。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守望

公司开迎接“两旦”(圣诞、元旦)的晚宴。我终于见到了孟韬。其实之前见过一次,但是没有交流,在我想来,应该不算。那次我拿了一叠文书边歪着脑袋絮絮跟人说话边往前冲。冷不防就撞人身上,材料洒了一地。我急忙蹲下身捡,这时看到有人帮忙。一双纤长而苍劲的手。我略抬起头,忽然发现居然是我们公司老板,一时之间,手足无措,讷讷说:对,对不起,孟总。孟韬微微笑了下,将一叠纸递给我,而后站起,走掉。哦。我看了他的背影,居然发了挺长时间的呆。

市场部是喝酒的老手。我随我们部门去向高层敬酒。孟韬是第一位的。孟韬人依然很低调,很沉静,有时候看上去似还有些羞涩。譬如在别人对他天花乱坠说敬酒词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有一种孩童式的惊讶。他自己说话向来很简短。喝一点酒,并不多。也不顾别人劝。我暗自观察他,总很怀疑这样的人怎能做到这个位子。其实也听说,这个公司的前身是他和另两人合伙做起来的,后来内部不团结,树倒弥猢散,他一人重新组建,一步步起家。应该很辛苦,做成公司如此大的局面,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有多大?三十五六?我不清楚,因为表面上的他,干净无尘,温润如玉,似不染风尘,也无从知晓世俗的烟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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