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的四季不甚分明,春天往往是漫长的回南天,这年也不例外,整个城市躲在水雾中,散发著透不过气的倦怠感。
天灰蒙蒙的一片,深水湾的沉傢别墅看上去没晴天恢弘,可一推开门,屋裡灯火璀璨,从门口边柜上花瓶裡的新鲜芍药,到管傢林妈眼尾藏不住的笑意,每个角落都散发著生气勃勃的味道。
孟朝颜直觉今天是个好日子,把包包递给林妈,一边问“姑姑在哪裡”,一边已经迫不及待往楼上走。
“慢点,别摔瞭,太太在起居室。”
摔倒不会,她在沉傢长大,对这裡熟悉到连雕花栏杆上有几条划痕她都清清楚楚。
孟傢曾经也是港城的望族,但那都是孟朝颜爷爷那辈的事瞭。孟傢人丁不旺,孟朝颜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她跟著爷爷奶奶生活,后来爷爷奶奶也走瞭,姑姑孟听书成瞭她唯一的亲人。
孟听书后来嫁到沉傢,做瞭沉傢长房的续弦太太。那年孟朝颜十四岁,沉傢接纳瞭她,让她跟著进来借住。
她抬头,孟听书倚在楼上栏杆,一身古典旗袍,探出小半身段,手指间夹著一根女士烟,“哟,孟公主昨天说今天不回来瞭。”
孟朝颜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瞭下,加快脚步上楼,挽上姑姑,“想你嘛,一天不见,如隔三秋。”
到瞭起居室,孟听书直接问,“昨天同房瞭没有“
“嗯……没……”,孟朝颜含糊其词,不想让她太失望,勉强地补瞭句,“不过……嗯快瞭。“
自从孟朝颜的丈夫回港城后,姑姑每天都问,不过今天的口气没有往日那麽期待,好像专门挤兑她一样。
孟听书平生有两大夙愿,一是保住孟傢的傢业,二是生下沉傢和孟傢的继承人。肚子多年没有动静,年龄渐渐大瞭,孟听书便把第二个夙愿的希望放到孟朝颜身上。
孟朝颜这个pnb一开始还是很顺利的,一成年就嫁给沉易安——沉傢悉心培养的继承人、孟听书的继子。虽然过程有些故事。
可眼下,又一次失望。孟听书白瞭孟朝颜一眼,“他都回来好几天瞭,一天都没回你们的小傢。你到现在都没看过他。“
“想我?你这几天往傢裡跑得勤快,就是为瞭在这撞运气碰到他。”
孟朝颜动瞭动嘴,但没说什麽,垂下眼帘,长睫一闪一闪。
是的,姑姑说得都对。
沉易安一周前就回港城瞭。这消息她还是从平日她恨透瞭的、无下限的港媒那知道的。她并不比其他人早知道,她老公要回来瞭。前几天她忍不住发消息问他,他说公司有很多交接事务,让她早点睡不要等。
语气温柔,理由妥当,孟朝颜想不出他有什麽错。
孟朝颜小声问,“那他今天回来瞭吗?”
孟听书语气不爽,“在书房。“
孟朝颜心口一阵躁动,随即静寂瞭一瞬。确定耳朵没听错后,下一秒,心口彷佛涌入瞭整个春天一样,叽叽喳喳地彻底喧嚣起来。
这一周她都没睡好,生怕睡著瞭没看到他回来,又生怕他突然回来看到她没睡觉,每天的辗转反複,一次次失落。而在这一刻,春风拂过,一切的不舒服都烟消云散瞭。
她要见到真的沉易安瞭!
沉傢六点按时开饭。孟朝颜早早下楼等。难得沉傢父子会迟到,过瞭一刻钟,孟朝颜感觉过瞭一年一样,才听到门开的声音。
她回过头。
沉易安穿著深色系西服套装,身姿高挑挺拔,眉眼意气风发,在她灼灼的视线中,风度翩翩地走下来。
孟朝颜朝他跑过来,抱住他。
他低头微笑,眼底闪著光泽,“你还好吗?阿颜。“
孟朝颜耳膜在疯狂鼓噪,一路窜到心髒,吵得她晕乎乎的,什麽都听不见瞭。
她忘瞭怎麽从沉易安怀裡出来,回过神来,发现佣人们都在看,沉宏昌和孟听书已经到饭厅落座瞭。她不由得红瞭脸。
她看到孟听书眼底严厉的责备。从小她就被训练做一个端庄温柔的大傢闺秀,可她现在没有半点未来当傢主母严厉得体的气场。
今晚的汤是金汤花胶鸡,林妈给正在给每个人上一小盅,打瞭句圆场,“少奶奶今天打扮得太漂亮瞭。“
孟朝颜低头看自己新做的淡绿色小裙子,轻盈都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姿,水波纹的面料更衬出她肤白细腻。
天知道她出门前试瞭多少套衣服,这会她春鹿傢的傢裡,佣人正在收拾她满屋子的衣服。
她知道自己很美,嘴上却说,“今天同学会去早瞭,逛瞭逛街随便买的。“
很蹩脚的理由。
沉易安给她拉开椅子,有涵养地淡笑,“我能想象得到,阿颜肯定全场没美。“
谦谦有礼、不失分寸的语气,到瞭孟朝颜耳朵裡,她自动加瞭分亲昵的味道,心情好得胃口大开。
饭桌是长桌,沉宏昌固定坐主座。孟听书挑话题,娴熟地主持饭桌上谈话,讲美联储加息、原油价格……一顿饭吃得疏离又平静。
不知道的还以为晚间新闻后的专傢座谈会。
孟朝颜双耳放空,一点都没兴趣,直到沉易安说,“有件事我想说一下。“
她偏过头看他。
他和三年前变化不大,眉眼精致,气质优雅,还保留著她印象中神采奕奕的俊朗少年的影子,隻是五官轮廓变锐瞭些,多瞭分成熟神秘的魅力。
他的黑发在璀璨水晶灯下闪著清透的白光,语气平静,“我准备去京市,接手那边的公司。“
孟傢姑侄都愣住,反倒沉宏昌没什麽反应,面色无澜地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