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煜在祥和殿他自己的住所里,等徒奕瑞走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叫两个小太监帮忙提着出宫门,送去外面的马车上。
徒奕瑞见林煜果然是一身素白,眼睛都眩晕了一刻,呆怔在当地,不知该如何面对。
林煜却一丝情绪不现,站了起来,说:“殿下。”
被他这一声久违的尊称惊醒一般,徒奕瑞的眼中情绪涌动,似乎有晶莹的泪光闪烁。
林煜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顾自地说:“殿下,这两年卑职多蒙殿下照拂了。如今卑职要为母丁忧,不能陪伴殿下左右,请殿下自行珍重。”
说完了,林煜便举步而去,头都不回一下,毫无留恋之色。
徒奕瑞从后面扑过来,紧紧地抱住林煜的腰,惶急万分地说:“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林煜扳开他的手,说:“好,我等这一句话等了很久了。”
说是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如果没有别的因素掺杂在里面,以和林煜这几年的感情,徒奕瑞怎么也能糊弄过去,可是,因为贾敏的死讯,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天堑,无法逾越。
徒奕瑞一个劲儿地说,生性寡言的他忽然变成话唠,说着自己的不得已,说着自己的悔恨,说着自己的……
林煜只是垂着眼帘,默不作声地听他说。
直到能想到的为自己开解的话都说完了,能表述的悔恨惋惜求谅解的话也说完了,喉咙干得像着了火,心则晃晃悠悠地落不着实处,眼睛拼命地寻找和他的眼睛对接的机会,直至疲累都不能找到……徒奕瑞终于停了下来,复又想上前去抱住他,不想叫他离开。
可是,为什么两人之间似乎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徒奕瑞惊慌地发现,自己不仅不能去拥抱他,甚至不能触碰到他的一点衣角,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林煜的眼睛终于对上了自己的,冷静而无情地开口:“行了,你是为了你自己,为了自保,为了……你有很多的理由那么去做,我没办法指责你,也谈不上什么谅解不谅解的。可是,我没办法再和你在一起了,原因,你知道的。还有,你想说的,我都听够了,所以,以后,别再来找我。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
轰轰烈烈的太子案终于落下了帷幕。
牵涉到的人被削官夺爵的计有一百余人,被推到刑场砍头的亦有几百人,被流放至北方苦寒之地的则有上千人之多,令京城之人谈之无不摇头叹息,多少名门望族,簪缨世家,纷纷“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再难觅见踪迹了。
而贾府呢,虽然被抄家被夺爵,偌大个家族四分五裂,可是,终究没有人因此被砍头或是流放,还是落得了个老小平安,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据知情者窃窃私语,多半是承了贾府之出嫁女贾敏不惜自裁的泣血求告,以至于上达天听,感动圣上,才得以如此。
只是可惜了林家父子的大好前程。
林如海辞官后扶着亡妻的灵柩南下,葬入林家祖坟姑苏城外,而后,林如海结庐而住,为亡妻守灵八十一天后放下所有,担风袖月,不知去游览哪里的名山大川去了。
林煜则一直呆在京城,因为黛玉的婚期还有几个月,如今母亲亡故,父亲又走了,他身为长兄只得义不容辞地担起重担,顺便也帮忙照料贾府那些流离失所的亲戚们。贾府这帮子人养尊处优惯了,如今一无所有,却还依旧是好吃懒做,许多人无以维生,只得求告到亲戚门上,林煜少不得要时时接济他们一二。
后来贾环上门来说,煜表哥反正赋闲在家无事,不若还是一起做吧,还是照着以前议定的方式分成,林煜无可无不可,与其在家里闷坐胡思乱想,不如和环儿一起做点实事吧,便应承了下来。
贾环做了几年的生意,早就驾轻就熟,商圈里也是门儿清,如今和林煜联手,则更是如虎添翼,两人合力,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下子树大招风,来求着接济的穷亲戚越见多了起来。
俗话说:“授人以鱼,不若授人以渔”,两人烦不胜烦,最后想了个辙儿出来,叫穷亲戚们来自家店里打工,给的工钱富足一点,好叫他们维持起他们自己小家的生活。
于是,贾宝玉、贾兰、贾蓉等人都成了贾环店里的跑堂。
经过试用,发现贾兰勤快肯用心,对客人的喜好习惯等记得一清二楚,林煜竖起拇指赞叹:加工资!
贾蓉嘴巴甜,头脑活,模样又俊俏,最会讨好女性顾客,林煜亦是竖起拇指赞叹:加工资!
只有贾宝玉呆呆傻傻的,整个人还像在梦里面一样,根本不能适应从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沦落为伺候人的小跑堂的落差,完全不能胜任工作,林煜和贾环无奈,只当做养个废物吧,谁知他不懂人情世故竟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终于得罪了顾客,无法再做跑堂的,最后做了个不需要与人打交道的职种:打更的。日子过得清苦,偏生薛宝钗还生了个多病的哥儿,成日里哭号吵闹,又费精力又费银子,几下里烦劳夹击,昔日粉妆玉琢的一般的佳公子竟然苍老憔悴得不成样子,只能叫人感叹:岁月是把杀猪刀。
还有贾老太太,贾府垮了之后,贾赦和贾政虽然被放了出来,但是,贾赦深恨老母当年的偏心和后来的无辜被牵连,对贾母再无往日恭顺之态,并坚决不肯奉养老母。贾政呢,倒是愿意奉养母亲,但是,他已经休了发妻王氏,没有儿媳妇当家的贾母也不能过得顺心遂意,又兼之想着为了贾府破釜沉舟,已入黄泉的女儿,追悔莫及,不过半年就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