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掌权之时的权势煊赫可见一斑。
如今谢神筠重新将这个称呼安在李璨身上,便是自今夜开始,李璨就是真真正正大权在握的大周天子了。
他不会再有太后掣肘,也不会有谢氏分权。
天威之下群臣俯首。
——
天子遇刺后换掉了清静殿中伺候的宫人内宦,甚至在此之后不许内宦入内殿服侍,将在殿中伺候的宫婢都换成了十三岁以下的女孩。
至于从前那些人,到底是曾经伺候过李璨,主仆一场,三司查过他们与双喜行刺案没有关系,便让殿中省把他们都放出宫去。
天子开恩,又借着这个机会让六局二十四司清查宫中宦官宫女,放了一批人出宫,以示皇帝恩德。
太后得知清静殿内宦行刺之后忧心无比,数次探望天子,又召北司前来亲自垂询此案。
中殿槅门大开,帷幔高挽,照进满堂天光,紫青铜炉烟气袅袅,光晕烟浮,静得让人心里一颤。
太后并不喜欢千秋殿,她更喜欢明亮璀璨的琼华阁,此刻她坐在满室辉光之中,气色如常,威严不减,问:“清静殿中到底出了何事?”
谢神筠道:“是清静殿一个叫双喜的内宦行刺陛下,事情败露后逃脱,神武卫和禁军至今仍在搜查之中。”
“圣人放心,双喜不会再开口了。”谢神筠垂首,轻声道。
“双喜是怎么回事?”太后微微蹙眉。
谢神筠抬头,眼中有些微愕然:“双喜……难道不是圣人您的意思吗?”
太后默然片刻,蓦地冷笑一声:“连你都这样认为,难怪皇帝要让人围了千秋殿,只怕也在心底认定了是哀家做的。”
“双喜本是圣人赐给陛下的内宦,”谢神筠神色沉冷,目光一凝,“有人想要离间您与陛下的母子情谊。”
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前朝还在查谢道成,天子就在宫中遇刺了。
况且,皇帝身边俱是太后的人,若她真想对天子下手,也不会仅仅只指使其中一个内宦去,还让皇帝逃脱了。
只怕是有人想要往太后身上祸水东引。
“哀家与皇帝之间,还有母子情谊可言吗?”太后坐在夕阳余晖之中,“这个人也未必是旁人,天子遇刺是大事,正好可以以此为借口让舒国公总领禁军,替换宫城防卫,如今哀家的千秋殿也成了笼子,阿璨他这是防着我这个做母亲的啊。”
太后已经不会再小瞧她这个儿子,李璨是个皇帝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孝顺母亲的赵王。
太后问:“陛下怎么会突然让北司协理此案?”
“如今工部的账目稽查没有结果,三司碍于谢相威势,不敢擅专。”谢神筠道,“陛下要北司查,北司焉敢不查?倘若北司当真能查出什么那自然皆大欢喜,倘若查不出什么,北司曾是太后娘娘一手扶持起来的,结果不能服众,损的自然是娘娘的威信,只怕在群臣口中亦会变成娘娘临朝称制的过错。”
北司不管是太后的刀,还是谢氏的盾,只要卷入此案就不可能全身而退。太后如果要保谢氏,就会立刻给百官攻讦她的借口。
“谢相只怕是保不住了。”谢神筠道,“他身边的家仆谢徵已经将当年勒死荀樾、后又买凶杀人的事一一招供,人证物证俱在,抵赖不得。谭理那边,灵河渠一案的账目圣人当初可是吩咐他去办的?御史台也已经在重新稽查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爆出清静殿中有人行刺,阖宫人人自危,如今陛下不仅换掉了清静殿中的所有人,还让舒国公带刀入殿,时时护卫左右。”
防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太后咳了一声,冷冷道:“他这是谋划已久,不愧是哀家的儿子,如今大了,心也大了。”她叹息一声,“皇帝如今是铁了心要和哀家作对了。”
谢神筠慢慢道:“陛下毕竟是天子。”
吝啬独权是天子的底色,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忍旁人来分享他的权力。
李璨是个皇帝啊,再是软弱懵懂也不能掩盖他骨子里就带着天家的高高在上和对权力的渴望。
最重要的是,李璨不是先帝,他尚年幼,既没有统御群臣的能力,也没有压制圣人的能力。儿子的身份又天然让他矮了太后一头,他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将太后一党彻底打压下去,日后他就真的要沦为太后手中的提线傀儡了。
“圣人,纵观史册,垂帘听政的太后从来没有好下场,您要将您的命运交到旁人手中吗?”
谢神筠深深拜下去,“您当早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