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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他没再与我理论,一边起身出门一边继续嘱咐:“我下午有事,现在必须走了。打电话给我啊。”

我扯住他,到底一个屋檐下住了一晚,觉得亲近不少,到厨房里飞快配了一个简单的三明治递给他:“都已经中午了,不吃东西不行。”

他正一手拎着外套一手翻出车钥匙,两只手都不得闲,于是俯下身来就着我的手吃了一口,我只好把手举高些。正等着他说“谢谢”,可是他说:“我不吃生洋葱。”

我已经对他的挑剔习以为常,没脾气地把洋葱拿出来,想扔又不舍得,于是自己吃掉,这回真是辣得流泪了。他拿胳膊肘推推我的手:“你也吃点,别这么辣着。”

于是我们两人就那么站在门口,房门大开着,分吃一个沙丁鱼加生菜的三明治。

吃到一半他看看厅里的挂钟:“再不想走也得走了,记得打电话给我。”

我没出声。萍水相逢打什么电话,我们俩明明不像是一个世界里的人,哪有朋友可做。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昨晚多谢收留,小生感激不尽。”

我想起他说过的“姐姐宽容则个”,忍不住笑道:“你人小小,讲话却还有点古意。”没想他惨笑连连:“那是没办法,工作熏陶。”

他急匆匆而去,我关严门户,回去补觉。

可是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

这个才第二次碰到的人,已经可以留宿,可以调笑,可以穿着睡衣相对而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尴尬,仿佛两个人天生就有些亲和力。为什么跟傅辉就不可以?

第二次面对面地见傅辉,是在我去做家教的路上。虽然我跟他同系,也已经开始注意他,可是全系一起上大课的时候不可能有勇气去坐到他附近,所以从第一次听他唱歌而沉迷之后,一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找到。那次我借了自行车骑往家教那户人家,刚出校门口车链子就掉了,于是我只好到路边,找个小树枝拨来拨去,弄得满头是汗也没修好。时间越来越紧,到后来实在不行只能下手,满指油污却还是搞不定。眼看越来越晚,我也越来越着急,手却变得越来越笨了。

然后我就听见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忍不住抬头一望,看见傅辉刚好路过这里,正跨站在自行车上捏住车闸回头看向这边。看见了我,他就折回来,把自己的车子推到我跟前:“你要是有事就先骑我的吧,我来看看你这辆怎么了。我是去打球,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尴尬地搓搓乌黑的十指站起来,想要推脱却又担心误了跟人约好的家教时间,于是只得道声谢就接了他的车子。

刚要走,他又叫住我,转过身去让我打开他的背包。我小心翼翼尽量避着自己手上的油污打开他的背包,看见一套崭新的球衣,我愣在那里没反应过来,他不耐烦地催道:“快擦擦手,不然怎么出门。”我吓了一跳:“这怎么行。”他更加不耐烦,转过身来,一边叨咕了一句“女人真麻烦”,一边扯起自己的衣服:“这件今天就换了,你擦在这件上吧。”

我还是摇摇头:“机油洗不掉的。”他皱眉摇头,显是被我烦得不行,指指前面路口:“右首有一家便利店,有湿巾卖。”我道谢离去,心头却还是如小鹿乱撞,从看到他停下的那一刻起。

那天晚上回去还自行车,我在他楼下踯躅很久,不好意思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对着窗口叫名字,可是又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后来还是被本班的男生看到过来问我,才帮着带了个信。

然后傅辉下来,把我的车钥匙递给我,说:“已经弄好了,不过还是容易坏,最好换条链子。”我说:“我是借别人的,就是去家教的时候用。”他“哦”了一声,连想都没想接着说:“那,我的就不用还了,反正你用得着。”

我呆了一呆,还没想好该怎么反应,他已经转身回去了。走进了楼门口还能听到远远的歌声传过来。

我很是受宠若惊了一阵,心内也有些窃喜,到后来渐渐明白他的为人,知道了他待朋友常常如此。可是,被他触动过的心弦却已经乱了,无法再复原。到他问我愿不愿加入他们乐队作词的时候,我当场就答应了。

从一开始,他就把我当做一个很好的朋友对待,一直对我好,不要求回报。他可以在冬夜天寒时随手把抱在怀中正捂着的手炉给我,也可以在我晚上家教时费一个小时的来回去接我,而在我实验做不出时,他陪我一条线一条线地查了几百条线,甚至于在我偶然贪玩晚归进不了宿舍门时,他也陪我在通宵教室熬夜。他在学校里人缘特别好,于是人前人后到处宣传我是他的死党,所以对我好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我第一次乘火车回江南探亲的时候,他十分不放心地特地托了人在路上照顾我。

不过,也并不都是温馨的回忆。冬天时我在校内的湖上学溜冰,胆子小,一直要人扶着,所以也就一直不能娴熟。傅辉是冰上的好手,全校闻名,我当然要去求教他,他二话不说,带我到冰上去,手往前一掼就把我扔到地上,然后说:“要学溜冰,先学摔跤,不肯摔怎么能学得会?”我哀哀爬起的时候,他已经扬长而去,还留了一句:“往前摔不疼。”

很多人都觉得他酷酷的,是个典型的摇滚青年的样子。可是对我来说,他却是一个热心诚恳,执著理想,只不过个性偏强的人。我无比珍惜我们之间的感情,在这之前,我从没有跟男生有过这么多接触,也从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甚至一度以为这就是恋爱了;然而,这份感情,却始终是分不出性别的那一种,或者是像兄妹一样。很多时候我能感觉到他的小心翼翼,他生怕自己走错一点点。学校里开我们玩笑的人自然多得很,他全当一句也没有听见。于是,要跨过那个界限就变得举步维艰,而我偏偏又不擅长或者是不十分愿意在这种事情上做太多人为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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