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鲁国公府上被侯益留下一同用过午饭,郭信随后前往左厢营中办事。因刘铢卸任后,郭威尚未奏请新的开封府尹,而郭信身上兼着东京四城巡检的差遣,府中许多涉及禁军士卒不法的情事便都发由他来勾当处置。
军士犯法,无非是依照军法处置罢了,难的是顾及其背后有无靠山、自己手下人有无把握缉拏,而如今东京城内,郭信恰恰是少数几个可以不顾及这些,只需按部就班秉公处置的人。
遂当郭信逐一传令祁廷训的人去办差,并将处置内容发回有司知悉,熟悉之后竟觉得颇有些得心应手之感,连带着同在左厢签押房当值的几个武将都开始佩服他处理案牍的明晰迅速了。
将两日发来的一应处置完毕,便有亲随从外间带来一封递信,称外间有军汉从奉国左厢第五军——即射虎军而来。
郭信接过来看,信面上果是向训的字迹和印信,向训在信中称射虎军走曹州路三十日晚间已至冤句,预计明日便到封丘。
郭信收起递信,转而令亲随将军汉带进来,随后吩咐道:“父亲统帅大军近日开拔北上,叫向训不必往封丘陈桥官道堵塞道路,绕些路从东面来东京,后日午时后从曹门入城,届时我将亲往迎接。”
说罢郭信又叫军汉复述一遍,确认无误后即令亲随为他换匹马前去复命。
然而不多时,亲随紧跟着就又递上一张刚送来的帖子。帖子是新任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奉国军都指挥使曹英差人送来的,邀奉国军在京都指挥使者及以上前往府上赴宴。
曹英是原奉国右厢都指挥使,如今凭借郭威亲信成为禁军步军头子,又是奉国军内部圈子的聚会,郭信没有理由不去。武夫们在军中任职到指挥使,开始被人唤作一声将军开始,总要在一些山头上才站得稳。向训、赵匡胤等人的山头是自己,而自己的山头先是郭威,再往后便是奉国军(即侍卫步军)这座供养着无数武夫、存在历史比之近来的几姓王朝还要长久稳固的大山。
郭信收下帖子,暗想自己如今真是个忙人了。
下值之后离开左厢,见时辰尚早,郭信便先提马往郭府去看望母亲张氏。
在门房郭信遇到了郭朴他爹郭寿,郭寿年纪与郭威相近,只是因为残疾便显得沧桑,如今似乎背也驼了些,不过招呼郭信时的精神依旧很好——许多因伤致残的武夫们并不容易活到郭寿这个年纪。
郭信已经进了门的脚又退了回来:“郭朴那小子眼下多少是个指挥使,俸禄也不不少了,寿叔何必还每日在这儿做苦差?过几日我就叫郭朴在城中购间宅院,寿叔也该是颐养的年纪了。”
本来笑呵呵的郭寿脸上却生出不大乐意的神色:“意哥儿是嫌老儿年岁大了?老儿跟随郎君已久,早把郎君视为主人……”
郭信笑着打断了他:“我不是这个意思,阿父不久之后就会去别处住了……也罢,寿叔若不嫌弃,阿父赏我的那座新宅里没个旧人,我想请寿叔去管事,回头寿叔思量思量罢。”
郭信接着信步到后院,正遇上三个从弟,郭守筠、郭奉超和郭逊三个从弟出来,自回家以来,他还没见过三兄弟,年纪最大、印象里也最懂事的郭守筠很恭敬地带两个兄弟向郭信行礼。
“一家人不必多礼。”
年纪最小的郭逊怯声道:“二从兄和大从兄说的话好不一样,大从兄说在家里要遵礼,对长辈不能随意说话。”
郭信无言以对,便想伸手去摸郭守筠的脑袋。但三兄弟似乎自上一回见面以来又长高了些,他遂放弃了这个动作,改由在郭守筠的肩上拍了拍,问:“你们伯母在后面安歇了么?”
这回性子最活跃的郭奉超抢话道:“没有。来了个姓曹的亲戚,伯母正在里面和他说话呢。二从兄何时带我去禁军里玩玩?”
郭信想了一下,印象里似乎没有哪位姓曹的亲戚,随后他看向郭奉超:“奉超一直很想当兵打仗?”
“我想和二从兄一样打胜仗!叫外面的人都认识我,喊我的名字!”
郭奉超用力点头,郭守筠在一边牵扯他的袖子:“二弟怎么能在二从兄面前说大话……”
郭信却很认真地盯着郭奉超:“等你可以在马上拉弓射五十步外便来找我,我会找机会为你谋个军身,不过要先从我的亲兵做起。”
“谢过二从兄,明日起我就习练骑射!”郭奉超当即眼睛发亮,随后大呼小叫地就往外跑,郭信瞧他奔跑的样子,似乎确实他的两个兄弟长得更健壮。
郭守筠则连忙拉着小弟郭逊向郭信辞别去追自己的兄弟。
被三兄弟一通耽搁胡闹,郭信却觉得从左厢出来时那种诸多事情堆在心头,烦杂闷闷的心情好了很多。
在张氏的房间,郭信果然见到除了张氏和郭荣妻刘氏外,还有一名陌生的年轻男子在下方坐陪。
张氏看上去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能下床说话了,心情也很好,郭信入内拜见时,张氏正在和那年轻的亲戚谈笑。见郭信来,张氏就指着那年轻男子向郭信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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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哥儿快来,这是你的姨兄弟,姓曹,单名一个彬字,比你年少四岁,你们两人以前还从未见过呢。”
曹彬也是历史上有名有姓的人,却不曾想和自己还是亲戚?不过张氏既不是生母,两人之间确实没有血缘就是了。
张氏话音落罢,曹彬随即肃然起身向郭信作礼,略带紧张地自我介绍道:“见过姨兄。我在河北时,就常听说姨兄在关中作战功勋显着,今日一见,姨兄果然是龙虎之姿。”
郭信深深地望了一眼曹彬,随口问道:“弟刚来东京?如今路上可不太平。”
“是,弟受成德镇帅之命,随使者到东京来奏报军情,一路上是有些不太平,不过姨兄郭荣在大名府整顿军纪、清剿匪盗,故而到了魏州境内便太平许多,后来也止在澶、滑一带见到了一些乱兵……弟在前日到东京,待办完了差事,听闻姨母有疾,便冒昧来拜见叨扰。”
“便是那镇、邢二镇奏报契丹入寇的军情?”
“正是。弟在武镇帅麾下做一牙将,所以有所见闻。契丹年年入犯,今朝得知中原生乱,遂不仅有零星马兵来打草谷、更发现有规模不小的甲骑游曳,在边境似有集结入寇之势,故而紧急上报奏请姨父回师北上以威慑防御。”
郭信点头,他相信曹彬的话,至于郭威所言契丹主入寇看来也并非是完全无迹可寻,前几天对自己等人之所以称是令镇、邢两镇心腹假奏军情,或许只是出于不让自己兄弟额外担心的缘故。
郭信与曹彬又应对了几句,见曹彬态度恭谨,言之有物,加上曹彬本身就面白且长相端正,顿时心生好感。
这时张氏笑着开口道:“你们要说什么军国大事,何须非在我这里来说?”
郭信连忙装作请罪的样子,惹得张氏笑意更甚,随后指着曹彬对郭信道:“你这姨兄弟是可怜的孩子,阿母走得早,去年又新丧父,如今既然到了东京,再回镇州那边境地方去有甚么意思?我不要他走了,就在东京待着罢,待你阿父回来了,我亲自与他说。”
郭信看到曹彬脸上露出无措的模样,笑着称是。
张氏无疑是恭顺娴淑的妇人,只有在涉及家人后辈时才会偶尔有这样任性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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