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介意的话,去我那里吧?”
回到易杨的租屋,开了空调,脱了外套,一人一杯热可可握在手中。
易杨喝不惯甜腻的饮料的,但他知道夏雪喜欢,而此刻,他也需要高热量的东西,将沸腾至顶点却又冻成冰的情绪溶解成一缕一缕,以供剖析。
“对不起,之前骗了你。”易杨想起之前问夏雪要视频,想起前几日徘徊时的偶遇。
“不,我是该醒醒了,和你没关系。”夏雪试图将此刻的自己与过去的自己割裂开来——权当从前的自己死了,然而却又没死透,笃笃地敲着门,从只字片语里回煞,“这感觉就像着了魔,我竟然和那些个妒妇一样。”
嫉妒、怀疑,寻着蛛丝马迹不遗余力地追踪。
其实从她变成这不堪的模样还不自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殊途同归的结局。
谢锦天那样心高气傲,又怎会容忍她的多疑?那装在容器里的易碎的感情本就经不起推敲,是她一意孤行,掂量着敲打着,却失手摔碎了假象。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夏雪念起易杨曾形容心上人那句话,如今方明白此中深意,“你比我执着得更久吧?”
易杨听夏雪问起,虽然从邀请她来家里时便做好了吐露心声的打算,但当真要揭开这层遮羞布时,仍是惶惶。他从未向樊逸舟和余潜以外的人剖白过自己,那是最荒唐、最可悲、最畸形的爱恋。而夏雪与他非亲非故,甚至某种意义上还夹着谢锦天那一层尴尬的关系,不该交浅言深。可此刻,两人都急需与过去做一个了断,彼此倾诉,便是最恰好的谢幕。
“年幼时,他总护着我,把我当弟弟。”
易杨最终决定将一切娓娓道来,只是隐瞒了余潜的存在,略过了儿时的创伤。
夏雪听得怔忡,连手里的饮料凉了都没发觉,依旧紧紧握着,握得关节发白。
她从未如此心寒过,这与方才撞破谢锦天的谎言时的挫折感是截然不同的。试想,谢锦天对易杨这样一个青梅竹马的存在都能如此心狠手毒,对她这个注定要被束之高阁的摆设又能好到哪里去?
她险些踏入的不是爱情的坟墓,而是绝望的深渊。
“他竟然这样……对不起,我太后知后觉了。”热可可的香甜对比出无可奈何的苦涩,自幼就被温情包围的夏雪并不善于处理这些负面情绪,她很难想象,易杨是如何熬过这番恶意中伤的。
终于将这一切和盘托出的易杨也是如释重负,他替夏雪又续了杯饮料,再拿了些自己做的饼干过来。
向来胆小的警长倒是很喜欢夏雪,时不时蹭她的脚踝讨要吃的,不知是否还记得它曾替她当过爱情的使者。
“他从没告诉我他父母的事,他说他父亲抛下他们母子去了国外……我也知道他不喜欢同性恋,可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易杨听夏雪这么说,其实有些后悔将谢锦天儿时的事告诉她,好像这便彻底背叛了那个总护着他的小小男孩,在易杨心里,那个给他红线的男孩和如今的谢锦天不过是共享同一尊躯壳罢了。
“他从不给人同情他的机会。”
“也是。”夏雪凄然一笑,知道易杨可能是在安慰她。谢锦天不对她讲,是因着她没有令他放下防备的资格。
“那你催眠他又为什么?他倒是问心无愧了,可你就这么算了?”夏雪情不自禁地代入了一下,若换做是她,恐怕是要来个玉石俱焚才算解恨的。
“为自己的选择付出的代价越大,越难从中自拔。”易杨将饼干往夏雪的方向推了推,“我不想终其一生都在与自己辩驳。”
理性一些,是适时止损。感性一些,是斩断情丝。若一段感情需要用一生的时间去证明当初的选择并不荒诞,那么它早已扎根在了灵魂,戳心灌髓。
“还是你看得透彻。”夏雪想起年后还约了婚庆洽谈细节,她本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委曲求全,谢锦天便还会如从前般对她柔情蜜意。可谢锦天从来就不是她以为的模样,那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的投射。她必须说服自己拥有的便是最好的,才能下定决心忽略那些初露端倪的罅隙。
“如果想明白了就能做到,那么心理咨询行业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易杨看向书柜,那里面存着两本他没有勇气翻阅的书籍,“就是因为明知该怎么做,却怎么也做不到,才平添烦恼。”
“这话听着像传教。”夏雪试图开个玩笑,驱散些围追堵截的伤感,“说真的,我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走出来……我父母很恩爱,也一直都很宠我。我的人生在遇到谢锦天之前,几乎是一帆风顺的。今天,恐怕是我从小到大栽得最狠的一个跟头……”
易杨能理解夏雪,一朵温室的花朵,被细心呵护着,她含苞待放地将从家庭中习得的温情移植到第一段亲密关系中,她以为她能收获同等的温情,可却被一再摧折。
“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能每周见你一次吗?”
易杨对夏雪的这个请求,不免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也便明白了她的初衷。
她怕自己会动摇,会后悔,会绝望,会枯萎。
她需要他,不只是因为他的职业身份,更是因为他是同病相怜的最能理解她的人。
“好。”易杨并没有犹豫多久便答应了,虽然他早已透支了感情,对关心他人感到有心无力,但夏雪不一样,她是他故事的一部分,也是他的一部分,有着相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