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万变,故世事多变。”江妘笙低头笑了笑,看着空明大师道:“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空明大师看着江妘笙的眼睛皱了皱眉,苍老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一般:“瑶章有心结。”
“世人谁空明?”江妘笙回了一句,又笑道:“妘笙轻狂了。只是我乃红尘俗人,寻不到大师那般境界。”
空明大师喧了一声佛号,面上似乎有些笑意。
“世人谁无心结,红尘谁无痴怨。老衲只是见瑶章在殿上之举……若不是怨念深重绝不会迷了神思。”
“大师是要在这佛门清净之地扫除怨念?”
“不敢,此系佛门,万念皆在,万念皆空。”
“皆在……皆空……”江妘笙摇了摇头不愿深思——很多事,不去想,也就过了。这世上若事事明白,那也就太累了。
“瑶章今日劳累,老衲就不再打扰了。”空明大师显然话未说完,只是见江妘笙面有倦色,也就罢了。
江妘笙点了点头目送空明大师离去,待得周遭寂静却突然喃喃念道:“此系空门,亦是享皇家香火的……”
“主子,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天呢。”妙彤见江妘笙在风口上站着没有动的意思便上前劝道。
江妘笙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随妙彤回去。
月下,老僧。山门次第开阖,像是静水中的涟漪不断扩散开去,最终消失于无形。
空明大师还很健朗,他走得不快,但是每一步都很稳。月光下他的僧袍染上了奇异的颜色,远远看去,像是七月林中的萤火。
大约走了一炷香,林间的小路就开阔起来,然后又走了几步,就看见一个茅草屋。一豆光堪堪泄了几许在外面,在这冷山寒夜添了些许暖意。
“大师。”带着笑意的声音比灯光更暖人。空明大师还未敲门,门就自己开了。
一个人站在门后,虽只是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但却透着一股子英气。他已不在少年时,但那眼角的细纹只是给他增添了成熟的魅力,丝毫不减他的风华。能有如此气度,能劳动空明大师深夜前来,这世上除了谢天下,还有谁?
“阿弥陀佛,好久不见……”
谢天下将空明大师让进屋里,二人分坐。
“这些年大师修为愈进,我却是大不如前了。”谢天下沏了一杯茶递到空明大师面前。
“何为进?何为退?这天下并没有什么进退,只是比较不同而已。”空明大师和蔼地笑着,看着谢天下,续道:“多年不见,这天下也没有你的音讯。老衲还以为此生无缘再见。”
“我避天下人。”一句话极为自负,从谢天下口中说来却是淡淡。要避开天下人,于他不过是游戏红尘一场。
“今不避?”
“避无所避,唯迎。”
“能让你改变的人,不多。”
谢天下笑了一下,颇有些无奈的样子:“不多,两人。”
空明大师眼里有了些笑意。他与谢天下是忘年之交,知他天纵英才,但也不免目中无人。如今能有两人令他改变,已是多的了。今天做完道场他便收到谢天下的口信,相约一见。初时,绕是空明大师这等高僧也不免惊讶——要知谢天下已消失近二十年了。
“也只有大师才这等平静看我了,换做别人只怕早已将我掐死。”谢天下自解一笑。
“既有改变,深夜寻老衲,可是有什么急事?”空明大师饮了一口茶。茶味很奇怪。他看了看谢天下。谢天下也看着他。
半晌,空明大师笑了一声,将茶饮尽。
谢天下目中坦荡,但笑容里还是有些歉疚之意。
好在高山明月皆是皎皎……
江妘笙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看着天上乌黑的云层想起当时那一剑的光芒,以及剑光后的那一双眼眸。没由来得就那么记忆深刻起来。那双眸子里有惊诧之意和微微的不甘、痛苦。江妘笙闭上眼似乎这样能更好的回想那双眸子。是的,只是那双眸子,不是昱王。不是那个叫慕容瞮的男人。
“主子,今日还去吗?”妙彤有些担心地看着天。
“去,风雨无阻。”江妘笙依旧闭着眼,但已经开始去想别的事情了,比如慕容皓,比如郁诗岚。“这是为皇上祈福,些许风雨怎能阻挡。你去问问看一切可都妥当了。”
“那主子可多穿些衣服。”妙彤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这才出去查看各处。
江妘笙缓缓睁开眼来,看着暗淡的天色,不由得有些担心郁诗岚——若是真的怀有身孕,只怕不宜去。
“那若是没有呢?”江妘笙笑了一下,不知所谓。“汐盈,去告诉主持,郁容华身体不适,今日就不去了。”
汐盈被唤进来听见这吩咐,犹豫了一下。
“叫你去你就去吧。”江妘笙懒得解释,只是有些无奈地笑着打发了汐盈。
山风愈寒,偶有水滴自那万张高空坠落沾染在江妘笙的狐裘上,像是泣露。江妘笙扶着妙彤一步一步登上微湿的石阶,山顶已然在望,看得见那些飘飞的经幡。江妘笙略停住歇了一口气,又徐徐前进。在她身后跟着百余僧众,另有护卫不计,一行人在这山间,也算得浩浩荡荡。郁诗岚没有跟来,她遵从了江妘笙的吩咐,当然她自看得出这吩咐对她是好的。
“阿弥陀佛,瑶章一路辛苦。”空明大师站在山顶迎接江妘笙,亦不知他是何时上来的。
江妘笙还了一礼,便走到早已布置好的帐篷处略作休息。僧众也都各自寻了位置,一切只待江妘笙亲自上香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