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听说,三少被人搀扶着出了门,似乎是有什幺要事要处理,雪朝才蹑手蹑脚地,从房间里溜出去。
路过客厅,有佣人同她行礼,她瞧见对方面上的小心翼翼的尴尬,自个也觉得很不自在,假模假样地欣赏了一会壁画,便溜到了庭院里去。
那里有一处长廊,同从前颜家三少园子的那处,很有些相像,一样爬满了藤蔓,一样木质的栏杆,古朴又雅致。
雪朝找了一处,坐下来,有些同命相怜地,戳了戳藤蔓的一处叶子,是从前一样的品种,大约是从颜家迁来的。
那它大抵和她一样,雪朝抱住了自己的腿,和她一样,在这个陌生的房子,有些无所适从。
一连几日的奔波和心力交瘁,她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在熟悉的草木气息里,似乎找到了一点安全感。
阳光和风透过藤蔓撒在她脸上,让她觉得心里像被照拂了,难得的轻盈。
雪朝打了个哈欠,便这样坐在长廊的栏杆那里,靠着木头柱子,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隐隐约约雪朝听见女子说话的声音,和男子偶尔简单的回答,似乎是两个人一面交谈,一面在往庭院走。
雪朝睁开眼睛,朦胧中看到三少的面容,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看见他逆着光朝着她走过来,像许多次她梦里的样子,于是傻乎乎地擡起头,冲他笑了笑。
可他目光在她面前轻微扫过,便又去看前方了。
雪朝猛地清醒过来。
她尴尬又拘谨,心里骂自己不该在庭院里睡着,还同他傻笑,丢脸地紧。雪朝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打招呼,毕竟她住在三少的家里,并不该没有礼貌,顾嫣然显然也看到了她,只是下一秒又瞥了一眼颜征楠的神色。
顾小姐大约是很满意三少面上的漠然,不然也不会转脸给了雪朝一个讥嘲的笑容,雪朝一时间觉得寒意从背后慢慢爬过脊背,她终于意识到,她并不需要去纠结该不该同他们打招呼。
因那两个人,便径直从她身边走过了,没有寒暄,也没有眼神的接触,便这样当她是个透明的,从她面前走过了。
她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好像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眼里再没有旁人。
她的身体陡然发冷,手指一点点地握成拳头。
那是最傲慢的羞辱。
可以被指责,或者肉体上的痛苦也无所谓,但不可以被折辱,这是雪朝从小受到的教育。她的父亲从不觉得她应该和男子有什幺差别,君子不能被辱,那合家的大小姐也不行。
便当她是个普通的客人,也不该这样无视她。
雪朝不知道自己长廊里坐了多久,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怨怼和心寒渐渐激荡在她的胸口,你凭什幺无视我,或者你怎幺可以,其中似乎夹杂了更多的晦涩的嫉妒,她察觉得出来,却并不愿意承认。
她不愿意承认,哪怕做了许多的心里建设,在看到他们走在一起,眼里没有她的那一刻,还是这样的出离愤怒。
直到天色渐黑了,有丫鬟来通报,瞧见她面色的寒意,也愣了愣,有些怯怯地开口,“三少爷找您去书房。”
雪朝看了她一眼,那丫鬟好像看见她面上一闪而过的嘲讽,以为是天色暗,自己花了眼,大小姐很快恢复了常态。她笑了笑,温和的样子,“我知道了,我现在过去。”
那是新招来的丫鬟,一下午听了许多的八卦,这会通报她,原本带了十二万分的局促,声怕触了她的霉头。
可原来合大小姐笑起来,是这样好看的。
叫人有些遗憾,她住进来两日了,居然很少这样微笑。
雪朝走到三少门口的时候,还能听见里面的争执声,这让她面上重新带了薄怒,觉得颜征楠是故意这样喊她过来,其实是另一重羞辱。
他是觉得怎幺欺侮她,她都还是是会好声好气的,摆出为从前那些事愧疚的姿态吗?
里面有一个女子的怒吼声,“那是你弟弟!全信州都知道他是个二世祖,你有什幺好怀疑的?还要我来试探?”
那声音熟悉的很,似乎并不是那位平日里冷傲的做派,雪朝挑了挑嘴角,转过身子,决定等他们吵够了,再使唤丫鬟来问。
她刚迈出去一步,被瓷杯子摔碎的声音惊吓了一下,身后又传来一声,“你不过是要把我支开罢了!何必做这种局?”
门被大力的打开,又“砰”地摔上,雪朝转身,对上顾嫣然满面的愤怒,似乎眼角还有一些泪水。
她才发现原来顾小姐的身高,和她是差不多的,倒难得有一个女子,她是平视去看的,顾嫣然瞧见她,面上的嘲讽似乎加大了,那嘲讽里似乎混着悲哀,雪朝看不明白,只冲了她点了点头。
那冷艳的女子裙角擦过了雪朝的脚踝,雪朝的目光往下偏了偏,再回过神,她已经消失在夜色里了。
不过一个小时,被讥嘲的,似乎就换了一个人。
好像她们俩的交锋,都绑在那个男人身上似的。
雪朝定了定神,走到书房的门口,敲了敲门。
颜征楠这会似乎很温和,请她进来以后,并不像刚刚同人吵了架,或者方才故意装作没有看到她。
他同她寒暄了几句,甚至问了她在府里住的习不习惯。
她自然很习惯,习惯得在别人的庭院里睡着了,他刚才是没有看到吗?
三少的这种温和雪朝再熟悉不过,从前她坐在轮椅上,看他对来访的人,便就是这样。客气周到,显得虚伪又惺惺作态。
如今他也来拿这一套来对她了。
也对,雪朝在心里冷笑,她按捺下去的火气似乎被他这样虚伪的温和,添了一把柴,她晓得,他就是要摆出这种这种作态,显得是她死缠烂打,摸不清楚状况,还当自己是他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