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会总忍不住想要凑到他身边去,撒娇也好,干点无聊的事情也好,总觉得戳一戳他的脖子,挠一挠他的手心,都是亲昵又快乐的事情。
雪朝被他冷嘲热讽了许多天,一颗心不容易冷寂下来,却被他唇舌里隐忍的热情吓到了,好像又回到从前她躺在他旁边讲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以及第一回被他亲吻的时候,惊慌、无措、又悸动。
除了悸动,还有一些不安稳。纵然在镇江重逢,她比谁都想要扑到他身上,亲一亲他,抱住他不撒手,如今她却有些退缩了。
雪朝回了一些神,眼睛有些躲闪地偏了偏,颜征楠在下一秒睁开了眼,看到她眼里犹疑的慌乱。
她的目光躲躲闪闪地,落到了地上,又定住了。方才雪朝忙里忙外地提热水,里面的水溅到了地上,衬一个亮晶晶的东西,有些晃眼。
她又定了定,看清楚地上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珠子。
珠子里面飘飘摇摇的,是一片小小的合欢花瓣。
叫她想起另一件首饰,也是个水晶珠子,珠子里面也是飘飘摇摇的一小片。
那还是她腿受了伤,颜征楠哄她开心,送了她一支雪花簪子。那支簪子她喜欢极了,是三少特意找人同她打的,后来她走的匆忙,没有将簪子带走,还惋惜了许久。
收到簪子的时候,雪朝怎幺也想不明白,水晶做的珠子里面,是怎幺能里面还飘一片银色雪花的。想将它砸开瞧一瞧,又舍不得,便总是喜欢晃着她脑袋上的水晶珠子,对着镜子看呀看。
那颗飘着合欢花的珠子,雪朝的眼睛动了动,她记得是顾嫣然的耳饰,大约是她离开的时候,掉到地上了。
雪朝白天看见的时候,还傻乎乎地夸她的耳饰好看,却现在才想到,同她的雪花簪子,似乎是一个工匠的做工。
她心里猛地抽疼。
还能是如何呢?他送了同一家工匠的耳饰给了顾嫣然。
就像雪朝在飘摇的大海上,瞧着那张信州的报纸,报纸上的字和女子模糊的面容,像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日日夜夜残酷地磨着她的心。雪朝只好一面安慰自己颜征楠并不情愿这样的婚事,一面希冀见到了三少,便会弄清楚。
她如何也不相信,怎幺会有人这样容易变心呢?
雪朝垂了垂眸,现在她似乎终于意识到,大抵只是因为,只是她们家的人不容易变心罢了。
就像那个夜晚,她气极了,鄙夷三少父亲的三妻四妾,颜征楠靠近她,语气嘲讽,
“你有没有想过,是你的家庭太不一样了呢?”
雪朝的瞳孔猛地放大。
像是最后一棵稻草,她再也不允许自己这样,什幺都不去顾虑,便沉浸在他的亲近里了。
她眼里陡然升腾起雾气,雪朝抓紧了自己的一片衣裙,突然推开他。
颜征楠方才的注意力都在她一张情绪波动的面容上,并没有防备,被她猝不及防地推开,有些狼狈地扶住床沿,却扯到了伤口,一时间面色变了变,似乎更苍白了一些。
雪朝知道自己伤到他了,下意识想去拉他,又缩回了手,整个人垂头丧气的缩在地毯上,似乎随时想要把自己埋起来。
他亲她做什幺呢?大约是还有旧情在。可原来对她还有旧情,也不是什幺好的事情,他刚给另一个女孩子送了耳饰呢,选的是从前给她做簪子的那家店。
他给顾嫣然买耳坠子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从前给另一个女孩子买了簪子?还是他觉得连合雪朝都会喜欢的东西,送别人也不会出错?
雪朝有些无力地扯了扯嘴角。
她站起来,有一些踉跄,她知道三少在看她,兴许希望她说点什幺。可是她哪里知道该说什幺呢?反而她心里有一些怨恨,颜征楠既然早就打算娶许多姨太太,那这样的局面,他该更擅长才对。
倒不如他也坦白一些,干脆同雪朝摊牌,愿意同三少做大太太,帮他管理妾室,便留在信州,不愿意,便离婚?
雪朝再不想同他说什幺了,也不敢说什幺,真的追究起来,是她主动撩拨,是她知道了他有了新欢,还在那里厚脸皮地死缠烂打。
大抵他是觉得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罢。
她鼻头酸极了,眼泪随时会落下来,又不想被他瞧见了,转了身就想跑掉,三少却忍着痛伸出手拉住她。
她又这样招惹了别人,然后摆出是他会错意的样子。就像从前许多次温存之后说一些天真伤人的话,让热切焦灼的那一个,被一头冷水浇个透。颜征楠能感觉到他心头的火气残留了许多旧事的气息,让他原本苍白的面色带了怒,声线冰凉地有些单薄,
“你又要走了?”
他想要冷笑,却又觉得悲哀的很,像被人戏耍了,又扔掉。
还是戏耍了许多回,一次又一次地扔掉。
好像她也吃准了他不记疼,只要同他笑一笑,说一些好听的话,他的愤怒和疏远就会瞬间柔软下去,恨不得重新做一只金毛犬,见着她便凑上去摇尾巴。
他简直痛恨自己的不坚定。
最后他听见那个女孩子嗫嚅着,甚至都不敢转过身看他,很没有底气的声音,“你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不能这样。
果然如此。
颜征楠颓败地松开自己的手指。
在过去他放低了所有身段,希冀她留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三少小心翼翼地恪守过许多她的,匪夷所思的,没有道理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