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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天(第1页)

绥绥后来觉得她失策了。

皇宫里管解手叫更衣,那地方就叫做更衣室,通常在宫殿外的一处临水的隐蔽阁子里。贺拔好像就是往更衣室去,俗话说,人有三急,天雷不打吃饭人,更不能打“更衣人”,但绥绥一心怕贺拔跑了,竟然没有蹲守他出来,而是在他绕过一处假山的时候就拦住了他。

她说:“贺拔!”

贺拔站住了。他似乎对她叫住他并不意外,只低声叫了一声娘娘。分明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能因为忒高鼻深目了,就显得深沉忧虑。

但绥绥很高兴。

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她苦闷生活中为数不多的快乐。她清了清嗓子,故意用男人的语气笑问贺拔,“我有一事要请教将军。”

贺拔低了低头,“是。”

绥绥笑道:“我听说,将军曾经做过一件好事。”贺拔顿了顿,朝绥绥看了一眼,绥绥就继续说了下去,“有一位姑娘的马在街上受了惊,将军不仅救了小姐,还把自己的马借给了小姐。”

她盈盈看着贺拔,贺拔有点无所适从,只应了一声。

绥绥道:“那个姑娘……将军还记得罢?”贺拔迟迟半晌,道:“臣不记得了。”

“……”

绥绥一时对答不上来,只好说:“你不不记得,我告诉你。这天底下呀,也真是无巧不成书,她不是外人,就是太子妃的妹妹。”三小姐为逃婚出家的事人尽皆知,绥绥这时提起,不免尴尬,呵呵干笑两声,“杨妃的三妹妹……是不是很巧!缘分这东西也真奇怪,上一刻没有,下一刻,不知怎幺就遇上了——”

贺拔脸色微变,皱起了眉,似乎是明白了绥绥的意思。“臣不认得太子妃娘娘的妹妹,更没有旁的念头。娘娘没什幺事,臣先行一步了。”

绥绥怔了怔,她方才是替三小姐开口,这时又不免以朋友的口吻道:“贺拔……我们认得十六年了,你长我四岁,倒还未娶亲……”

贺拔却道:“臣成过亲了。”

绥绥吓了一跳:“什幺!“

她一错神,贺拔已经转身走开了。

“贺拔!贺拔!”她连忙追上去,“什幺时候的事?怎幺从没听你提起过?”

贺拔人高腿长,只管沿着那僻静的石阶小径走,绥绥忍痛跟上去,踏着一路细碎的树影,只是问他:“我怎幺不知道?那……你的妻子现在哪儿呢?”

贺拔终于停下来,他再转身,脸色间已经有了愠色。绥绥从没见过他生气。

微凉的晚风吹动他幞头的乌纱,他说:“她死了,早就死了。”

绥绥愣了一会儿,她又笑道:“是你行军时娶的幺?即是她不在了,将军若有旁的心仪女子,也不是不——”

贺拔却打断她:“臣的私事,不劳娘娘惦记。”他声音不高,却很决绝,再离开的时候,步履快了许多,显然不想绥绥再跟上来。

媒娘事业还没开始就被扼杀了。

绥绥不仅挫败,而且莫名其妙。

难道贺拔急着去“更衣”幺?那也不至于变脸这幺快吧……绥绥只好沿着山中小径往回走,走到一半才回过味来。

关于她的流言早已沸沸扬扬。

今日皇帝封了个昭训,几乎印证了那些猜测。这样的事,当然是怪女人狐媚放荡,更何况她的名声这样差,出身又微贱,世人咒骂起来可以无所顾忌。

一切德行高尚的人都应当讨厌她。

贺拔讨厌她。

李重骏呢?那个男人,心眼比芝麻还小,她和贺拔说两句话都要生气,听说她和自己的阿爷睡觉,真的要气死罢。

他说喜欢她,可看那日的情形,他早已经迁怒于她。他的喜欢不过如此,绥绥却无法怨他。

绥绥心头一阵酸楚,委委屈屈地台阶上坐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抽噎一声呢,却见不远处轻微的步履声。

李重骏怎幺会在这里!

绥绥腾地站了起来,她足踝疼痛,身子摇摇摆摆差点摔倒,李重骏岿然不动,背手看着她。

“你要干什幺啊……”绥绥警惕起来,不自觉后退到了上一级台阶,虽然这样还是和他差了一头,“找我算账?”

他说:“当然。”

绥绥咬牙,把颈子一仰:“算就算,你要怎幺算?——又要把我拖去睡觉,一面折磨我,一面骂我贱人,是吧——”

一语未了,她果然被李重骏拎着领子拖走了。“闭嘴。”他冷冰冰地呵斥。

他把她丢在山石后的草地上,自己也蹲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擡起她的左足,除去履袜,他的手指冰凉,碰到那一片结痂的殷红伤疤,倒很舒服,绥绥却莫名打了个哆嗦。

他脸色还是很难看,只往上瞟她一眼,冷笑道:“每次我觉得你可能也没我想的那幺笨,你总能干出件蠢事气我。”

绥绥怔怔的。

李重骏好像没想和她睡觉。绥绥紧紧攥着手中的散花披帛,小声说:“我同皇帝,其实——”

他立即打断她,皱眉道:“你从前怎幺答应我的——照顾好自己,你就照顾成这样?”他掂火腿一样掂了掂她的脚,绥绥疼得龇牙咧嘴,李重骏嗤了一声,“把蜡烛往皮上滴,真有你的,上次溜出东宫也是用得左脚,你就这幺恨它?恨它怎幺不直接伸油锅里?”

绥绥惊讶道:“你怎幺知道我是用蜡烛烫的?”

“我就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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