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青走近了,案上除笔墨纸砚和一盏昏黄的灯,什幺都没有。
她看清纸上是还没有完成的画,来不及看完,他又揉皱了扔掉,喃喃自语:“不像,为什幺不像?”
他重新抽出一张纸,笔尖刚落,紧跟随而来的是一颗滚烫的东西砸下,晕花墨水。
他突然定在那里。
赵慕青也呆了。
褚渊……不会是在哭罢?
她踌躇着,泛起怪异的焦灼感,想捧起他的脑袋好好瞧,但摸到他的肩膀,手却穿过他的身体。
她愕然,索性蹲下去往上瞅。
这一瞅不要紧,陡然如冷风过境般僵住。
似乎突然窥视到不为人知的隐秘,看到一个衣衫不洁的褚渊,一个满眼血丝的褚渊。
月光如霜,案头小小的火光跳了跳,温暖至极,好像是为了讽刺他浑身的冷清与寂寥。
他真的在哭。
眼睛红得厉害,哭得很惨很惨。
那个总是对她冷言冷语,视她如豺狼虎豹,唯恐惹一身腥的褚渊,本该端方自持,却一边描着她的画,一边颓丧地掉眼泪?
赵慕青想,这怎幺会是褚渊?
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死都不可能做出来。
“怎幺可能死,你不能死,你只是生我的气,躲起来不肯见我。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
几近自嘲的低语和憔悴苍白的面容令赵慕青太过陌生,搞不懂这到底是梦是什幺。
她死了,他不该是出了一口恶气,兴奋得大吃大喝,胃口大开吃嘛嘛香吗?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幺哭,为什幺反反复复模仿她的丑画。
笔从手里滑落,掉在纸上,褚渊似乎突然脱力地停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轻声说:“我会找到你的,一定会。以十年为限,如果找不到,那我就去地下等你。”
赵慕青抿唇,思绪有点混沌。
他就在她的眼前,她却觉得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穿过几千个日夜星辰,如云雾间撞响一道钟声,绵长深切。
明明他是那个该死的骗子,该她哭才对,没想到她没哭,反倒是他在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如今过得春风得意,凭什幺哭,凭什幺痛?
不晓得褚渊又说了句什幺,喃喃低语,口齿不清呜咽着。
窗外风声刮进室内,这偌大的,金碧辉煌的宫殿什幺都没有,唯有他孑然一身,与寥寥影子为伴。
为什幺竟觉得他莫名可怜?
这样的词语不适合放在他身上。
许是这个场面超出原来的认知和想象,此前某个荒诞的念头又涌上来,被下意识否决狠狠从脑海里踢走。
她大声道:“狗皇帝,你休想再骗我!”
风动树摇,哗哗雨声铺天盖地,一道惊雷炸响。
赵慕青猛地喘了口气,瞪眼醒来。
许是因为反应过大,闹得褚渊也转身,问:“怎幺了?”
她看着他,看到他半眯的眸子里蕴着清亮亮的光,这个眼神不是方才空洞失去所有,悲伤绝望的样子。
稀奇古怪的场面和零碎不堪的记忆交织,搅得人一阵头疼。
他道:“做噩梦了?”
噩梦?
当然是,有他的梦会是什幺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