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与红娘子之间的那些事已经心照不宣,徐世基也就不再隐瞒,他说道:“师太带她回来的时候,只说她叫哑娘子。她呆呆傻傻,也不说话,我看到她时,她就是这样子,像是一具空壳,没有灵智,没有魂魄,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空壳。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手下的人说,那个哑娘子活过来了,是的,她活过人了,就像被填上了血肉,她重又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再后来的事,郡主就都知道了。”
周彤良久没有说话,她无法想念,在遇到灭灯师太之前,她的阿娘拖着这么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是如何渡过那么多年的。
她不是普通人,她是人如雪势如火的女侠云七啊!
周彤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徐世基的院子里出来的,她去了马棚,牵出火儿,一人一马出了王府,驰骋在夜色中的街道上。
巡城兵正要阻拦,那火焰一般的马攸的一下从他们面前疾驰而去。
“那是大郡主的马!”
周彤在杨柳胡同下了马,她牵着火儿,叩响了院门。
看宅子的老妪见来的是她,忙道:“夫人在后院里呢,大郡主快去吧。”
周彤把缰绳抛给她,径自去了后院。
已过中秋,晚风里夹杂着不知从哪里飘来的桂花香,清清甜甜。
一弯残月,云七独自坐在冷冷淡淡的月光下,在她对面是一副陈旧的铠甲。
她盘膝而坐,看着那副铠甲,怔怔发呆,像是在想着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想。
那龙椅上坐的是谁,她在这当中起到多么重要的作用,这些她都是漠不关心,儿子的王府她不想去住,她连封号也不要,偌大华美的燕王府,她只要这副铠甲,这副铠甲是那个人穿过的,上面有他的气息沾过他的血。
而她,也曾经和这铠甲一样,是个空壳。
那男人活着的时候,她远走他乡永不见他,断了与他的关系。
那男人死了,她要给他报仇,哪怕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她也无畏无惧。
然而,到了如今,就连皇帝也想要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身份,可是她却仍然不要,就像当年她不肯坐上那顶去往燕王府的轿子。
从始至终,她只是云七,她只是她自己。
她的功与名,她的爱与悲,都是属于云七的,云七爱上了那个男人,云七甩了那男人远走他乡,云七生下自己的孩子,云七想给那男人报仇了,她就去了!
这一切,从来就是云七自己想做去做的事,只是因为她是云七,燕王只是她爱上的男人,
而周彤和阿钰,是云七的孩子。
周彤默默地注视着她和那副铠甲,她不想打扰他们,更不忍打扰他们。
她知道,这就是阿娘的往后余生,那副铠甲和那个早已不在了的人,就是阿娘的一生一世。
她更知道,天亮之后,阿娘骑上马,她又是有血有肉,披着一身云彩,傲然而立的云七。
她牵着火儿,一人一马慢慢踱出杨柳胡同。
没有星星,月光浅浅,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有花香,还有秋天的味道。
一个人影从路边的黑影里走出来,火儿欢快地打个响鼻儿,跃跃欲试。
“是你?”月光下,她看到了萧韧。
萧韧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缰绳,火儿把下巴搁到他的肩膀上,热气喷得到处都是。
萧韧摸摸火儿的鼻子,腾出一只手,揽住周彤的肩膀。
“你忽然出府,怕你出事,芳菲就让大饼去告诉我了,我想你可能是来看望岳母了,于是就过来了。”
周彤呸了一声,道:“还没有成亲呢,谁让你叫岳母了?”
“你知道我嘴很笨,我怕到时改不了口,所以从现在就开始练习,免得认亲时被人笑话。”萧韧看到周彤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他假装没有看到。
“你还想着认亲的事?没人告诉你,我们现在不能见面吗?”周彤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