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他走进去,轻轻叫一声。
“啊,明远!”李润野扭过头来,神色淡淡地问,“有事儿?”
“没!”刘明远摇摇头,看着李润野指尖的烟欲言又止。
这要放以前,李润野可能就自觉地掐灭了烟,因为每次看到刘明远情绪满满的眼睛,他都会有些心软。可现在,他有些烦躁甚至气恼,他很想把话挑明,很想干脆利落地断了刘明远的念头,逃避从来就不是他的作风,他习惯把一切关系都处理得简单明了,他讨厌暧昧,暧昧让他进退两难。
“明远!”李润野带着几分决绝的神色,故意狠狠地吸了一口烟,几乎要直接吸到肺里,“有些事儿我想跟你说。”
刘明远目光闪动:“十万火急?”
“那倒不是,只是……”
“那就再说吧,我这儿有件十万火急的事儿得先跟你说。”
“呃?”李润野奇怪了,“什么事儿?”
“我明天要去金江市跑车展,可能这两天都不在报社,稿子我电邮给你。下周的专题我做好了,你别忘了审。”
“这就是十万火急的事?”
“当然,我一会儿就走了,开车要三个多小时呢,你得赶紧给我签字去人事部备案,要不算我旷工你赔我工资么?还有,差旅费呢!”
李润野无可奈何地掐灭了烟,刘明远摆明了不想谈,他聪明地搬出了一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李润野除了咽回去已经到了嘴边的话以外,别无他法:“我一会儿就去签字。”李润野说。
“那好,我先回去了。”刘明远在转身的一瞬间,说,“润野,胃不好就别抽烟了。”
李润野愣在了窗边。
李润野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刘明远已经走了,而顾之泽又杵在门口当门童,瞬间,他有种冲回去再抽根烟的冲动。
“师父!”顾之泽一看就兴奋得不行,眉飞色舞的,“给我评评稿子呗!”
“你那稿子哪里值得评?”
“那你给我批批呗。”顾之泽一点儿也不气恼,高高兴兴地跟在李润野的屁股后面进了办公室,“哎,师父,大师兄呢?叫他一块儿呗。”
“千万别!”李润野打开打印机把两个人的稿子打印出来,“会拉低他的智商的。”
“师父!”顾之泽不满地说,“你这也太挤兑人了!”
“不服气?”李润野瞥了他一眼,把两张纸拍在桌子上,“你看……”
“别说!”顾之泽大喊着,两步就冲了过去把纸抓进手里,“师父你先别说,让我自己看!”
顾之泽攥着稿子一屁股坐在窗边的小沙发上,认认真真地看刘明远的稿子,看着看着,眼角眉梢的喜色就消了下去,嘴角微微下垂,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
李润野站在桌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在阳光下,顾之泽的头发闪动着点点光斑,发帘有些长,微微遮住了眼睛,但是卷翘的睫毛把阳光剪得碎碎的,李润野脑海里瞬间就浮现出顾之泽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睛。
午后的办公室里静悄悄的,玻璃墙外人来人往繁忙杂乱,各种电子仪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人声纷纷。可是李润野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顾之泽的心跳声。是的,他相信自己能够听到顾之泽的心跳,就随着他微微起伏的肩背,一下又一下,叩击着自己的耳膜,调整着自己的心跳,直到两颗心跳成同一个频率。
“呼!”顾之泽长长地喘口气,抬起头来,“师父!”
“什么?”李润野的手轻微抖动了一下,他不做声色地飞快地抹去了眼中的各种情绪,漆黑的眼眸又变得古井般幽深平静。
“这个……”顾之泽咬咬牙,坦诚地说,“根本没有可比性啊!”
李润野点点头:“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很好!”
顾之泽有点儿沮丧地低下头,肩膀塌了下来。李润野控制不住地走过去,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把手掌放在了顾之泽的头上,掌下是一片温暖细滑。
“师父?”顾之泽抬起头,发丝划过李润野的掌心,让他觉得心底痒痒的,眼神不自觉就软了,“怎么,受打击了?”
“不是!”顾之泽摇摇头,头发揉散在李润野的掌心里。李润野嗖地收回手,细长的手指蜷缩在一起。
“我没受打击,我只是被吓到了。”
“你大师兄没那么夸张!”
“不是!老板,我是被你吓到了!”顾之泽眨眨眼睛,嘴角抽搐着往上挑,“您能别突然这么温柔么?我不适应,鸡皮疙瘩都蹦出来了,我老觉得你下一秒就要变脸,然后骂得我恨不得推开窗户跳下去!”
“别,这是12楼,做人要有点儿道德,不要给环卫工人找麻烦。”
“师父!”顾之泽苦着脸挥挥拳头,“好老师应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应该让人如沐春风!”
“可响鼓还要重锤,”李润野坐在顾之泽对面,说,“别贫了,说说你都看出了什么。”
顾之泽放下手里的纸,笔直地看向李润野,慢慢地从嘴里蹦出两个字“务实!”
“好!”李润野一拍巴掌,突然大声地赞了一句。顾之泽被这突然的一声震住了,他微微张着嘴,惊喜地看着李润野,那一声“好”一直嗡嗡地在他的头脑里盘旋,让他有莫大的喜悦和满足,这一上午的辛苦奔波,满身的大汗,苦心经营稿子,备受打击的沮丧,一切的一切,在这一声“好”中全都烟消云散,什么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