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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第1页)

这一回合下来,众人都有些低落。这时忽门首外传出一下婴儿嚎啕,惊天动地,颇有摇撼屋宇之势,煞得众人都颤颤站起来望。秦娘子道:“怎哭得这样厉害?摔着了也不见得这样叫的。”裴陡行道:“我去看看。”说毕与裴术以及一众小厮婢女去了。萧娘子坐不住,几次起来也想过去,又被秦娘子拉着回来坐下。“你今儿抱了一天,且坐下喘几口罢。”“可是,哭得也太骇人些。”“怕什么,新生儿,越哭越有聪慧,这老话你没听过么?”鱼绾儿忽然道:“按我说,这哭起来的声势,倒像极了一个人。”“谁?”鱼绾儿不答。

然而一时间在座尽知道了,都自默声下去。

半碗饭后,那边哭声渐弱了。再过些时候,便见裴陡行笑不自禁回来。“我说是什么,原是他外翁见他生得惹怜,欲凑过去嘬他脸颊一口,不成想怎的吓着了孩子,竟作见了夜叉厉鬼一般,这样大哭起来。”权鹤一笑道:“窦主司那板正的姿态,忽作这慈祥状,夜叉见了想来也是骇人的。”众人听见无事本自松了口气,又听到权鹤一的话,登时都发笑。

再坐些时辰,天色更见得晚了,便都商量着回去。裴陡行唤下人做了好一些古楼子,端过来分与众人吃下。芙蕖因目倦,便由权胄陪了回马车上去。众人饮食间,裴陡行悄悄过来,塞给权鹤一两坨银袋。

“你这是做什么。”权鹤一大惊失色,往萧娘子秦娘子那边看了一眼。“你且安心收下,他们那份子我自会给的,不在你这里特殊。”“可你刚得了个儿子,我不与你倒罢了,哪有你与我的道理。”“那洗儿钱不是给了么?这有甚么的。你近来日子不好过,我这边还能有持撑,这些你便拿去。”“可是娇连阿姊那边······”“这也是伊的意思。说实在话,若照料不好你,我怎对得起那个人。”

权鹤一霎时无话可回。

裴陡行见他如此,叹了口气,道:“此一些年,那些素日与我们作陪的,不是出京,便是死了。你我大幸,还得留在这长安城内,相照拂,不是理该的么。况这条枝上,确只你我二人可相照拂了,现今你不收下,莫不是将我视作外人,要寒我的心么。”权鹤一低头叹道:“我知道了,裴兄。”语罢,伸手将银袋拢入袖中。想了一想,又说:“裴兄,你真变了许多。”闻言,裴陡行笑笑,并不在意:“是么。”而后转身,向萧娘子秦娘子那头走去了,那边正发出大笑。

(全文完)

后记

写在后记前的话:

今天在昨晚发布的后又补叙了一段权鹤一、裴陡行视角的后事,感兴趣的读者可移步再览。

《科举考场有杀人犯》于2023年1月15日在豆瓣网上发表,到今已历过整整九月,其间因现实许多变故,又不愿敷衍笔墨,总不能如期更新,以至于时常长久间断,给读者造成的不便,在此诚挚致歉。

此是我第二部长篇。最先时,只为写一个古代考场作弊的故事,选了唐朝,因要做些写作路径的突破,好让自己的作品也能有良好的现实基底。现实的小说总是最难写的。

后来随着写作深入,我越来越觉着,对于自己选择的这个题材肩负着重要的使命。我总以为,写作者选题材,便如选一件手艺品的粗胚,此粗胚一世间仅有一件,旁者再不能复刻,因而选了它的作者是有义务将其打磨至最完善的。所以我想,科举考场这个题材落到我手里,我有义务将它做好,不得让其他写作者看了,埋怨我浪费了这样一个好胚。

如何将它完善做好,我想到了两个,一个是士人的“道”,一个是士人的“礼”。在我的思考里,此二者实在是一体前后的。因有遵循道的需要,前人发明了礼,所以先有道才有礼,道礼相依,才算得此构想下世间的和谐。可是后世往往本末不分,前后僭越,让礼跑到了道的前面,未必先有道的修身,反先将礼作为一套刑具来规制,终至于礼的异化。可在构想的最初,礼符合一切世间道的想象,是极度美的。

为描述这一份礼制的美,我特在《长安红娘志再校勘》模仿章回体的笔法作了一场洋洋洒洒的抒写。那时的李蓬蒿位于世间道的中心,一切礼也围绕着他,简直为他量身定造,因而实在有一种人间至境的美好。可是后来他偏离了中心,为之设计的一系列礼也随之崩坏了,反而成了痛苦的负担。士人的道,终究囊括不了世间纷繁的许多,因而权鹤一、李抚琴、晏梓人都成了其中的受害者,由于种种局限,他们也脱离不得,用文中的话讲,就是“没法僭越”。

脱离不得,表明这道与礼,实也有它一份存在的正义。因而我写了方伯庚、林羌笛这两个人物来作比对,以参照着看其中的复杂与深邃,不偏向任何一方。我知我的笔墨尚且稚嫩,很多时候有抢人物之口说话的嫌疑,实在是羞愧了。

此文也可算作献给刘蕡的一份悼词。在他身上,我想是有最真切的“士人精神”的。李蓬蒿是我精心挑选的一个主人公,起先只为他淡泊疏旷的性情吸引,后来发觉,单单是淡泊疏旷,不足以使他成为一书的主角,因那构成不了事件的动机。于是我写了他怯懦自私隐忍茫然的一面,与刘蕡(故事中叫“刘兹佩)做了参照,才成其一书主角的血肉。最终他与吕渭的相互传音,我是落泪的。

书的结局,我想了好些时候。最终还是决定补叙了一段权鹤一与裴陡行的后事。在前事中,为防止奇点位移、历史改写,整个故事发生的“子芽”时空要被销毁。销毁过后,历史仍按照它原来的轨迹去走,那么这个轰轰烈烈历了一日一夜的丙子科场挟持案,究竟是发生过,还是没有呢。所以追问,“那场大火,真的是真实存在的么。”在补叙的后事中,可以看见与正史不同的一些地方了,譬如“德庆年间”,唐朝是没有这个年号的;譬如权鹤一在下马时,唤窦尧作“窦主司”,如果历史没有改写,贞元十二年的科场主司还是吕渭,也就没有什么“窦主司”份了;譬如萧娘子说,阉祸被除掉了,又变成官僚之乱,实则也是不符合中晚唐事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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