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妃从前依附段氏也得了不少好处,两个人年纪虽差了十几岁,却也聊得来。是以起初并不愿意,但通信也渐渐频繁起来。
她一个恩宠平平,一年都见不到皇帝几面的妃子,自然不知道什么朝中大事。来回通信说的,不是宫里妃嫔争风吃醋的事,就是些高官勋贵家的后宅之事。
有封信中提过,她一个亲妹子嫁到了范家,隐隐绰绰和她说过一桩丑事。是家里隔了房的老爷,偷自己儿媳妇。
审案的官员腆着张老脸看皇帝的妃嫔私话,看到这才恍然大悟。
为何殿前司都指挥使范广风家中也没抄出多少白银,就睁只眼闭只眼,真的带人出去全城禁严了。
原来是段氏知情后,派遣了好几个段家心思缜密的伙计日夜去范家查看,总算找到实证,以此为把柄将堂堂都使捏在了手心里。
谋反的事,范广风是不肯掺和的,但行个方便当夜领人去戒严,为了自己的颜面,还是做了。
如此,庄妃本就受牵连,这无心之失更是遭了皇帝的厌弃。被打入冷宫没几日,就撞柱而亡了。
她信里提到的事,倒是很快传遍了,如今在京中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嘉卉命风竹院所有人都不准嚼舌,正招了胡妈妈说话,忽然见程夫人面色极其难看地走了进来。
嘉卉站起来,疑惑问道:“夫人?”
程夫人是长辈,等闲有何话说都是打发个妈妈过来传话,或是请她过去。
亲自来了,必然是有什么大事。
“你们都退下。”程夫人道,又携了嘉卉的手坐下。
她低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静默片刻后,程夫人叹了口气道;“那日,梁少州当着几十个叛军的面,说出了歧儿的身世。我们当时,哪里顾得上去反驳他?府里的人听到的,多是我院子里的,能管住嘴。”
“但那些叛军”
程夫人说不下去了,连连叹气。嘉卉问:“可是有人说了出来?”
何止,在殿前司衙门里,一个进了卫府后院的叛军小头目,知道自己都等不到秋后即日问斩,立刻把梁少州说的那几句话嚷嚷了出来。程夫人只有一个姐姐,人人都知她嫁给了李胤,缘何会和皇帝有了一子。
坐镇的乃是比皇帝还高一辈的老皇叔,眼皮一抬,众人都不敢说话。就连眉眼官司都不敢打。
但即使公堂上混了过去,难道还指着这些人各个回家后都不和人说?
众口铄金,且这事本就是真的。
“那夫人是如何想?”嘉卉亦是叹了口气,问。
程夫人犹疑着:“依我看罢了,这事哪里轮得到我想呢。皇帝要如何,就只能如何了。当年我姐姐起初不肯,但也怕孩子长大后恨她。是皇帝后来不愿意了,他是觉着强占了一个为国捐躯的将军的遗孀,太难听”
嘉卉撇过脸去,她实在是无法掩饰自己脸上的愤恨和嫌恶。
片刻后,她道:“夫人,不论圣意,载——卫歧他是绝对不会肯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您应该看得出来,他从来没有过认皇帝为父亲的意思。他也不会愿意,自己的生母百年之后还被人当做丑事议论。另外,还有一位苦主就在府里养伤呢,他难道就愿意自己的妻子死了还不得安生?”
“可,这要如何遮掩呢?”程夫人是真的焦急,急得快要掉眼泪。悠悠众口,如何堵住?
“夫人,”嘉卉的声音很是沉静,她把自己的手覆在程夫人手上,“这事为何要您去想主意呢?谁犯的错,就该谁去善后。”
程夫人一愣,吃惊地看着她。片刻后,缓缓点头。
“夫人,”嘉卉轻声道,“其实我一直想问您。我初次来府上时,您为t何要和我说春燕是大爷房里人呢?您不知道,您才吩咐她领我去园子里逛逛,她就跪下求我说她是清白的。”
突然提及一年多前的旧事,程夫人回忆一会儿,苦笑道:“他不是我亲子,我也不好事事插手,连屋里的婢女都管。他一直名声不太好,我和卫道成也不好真下狠手管他。毕竟宫里头还有一位亲爹看着”
“我是想当然了,觉得那婢女生得不错,以为早就有了首尾。当时,如今,我都是看不上徐家的,才故意和你说。”程夫人歉意一笑。
嘉卉告诉她:“不是的,他从来都不是那等人。只是如果他真是,宫里那几位会放心,镇国公也能安心。”
程夫人缄默许久,起身告辞了。
而皇帝的私事自然谁也不敢当众议论,却也很快传遍了宗室勋贵圈子里。没两日,英国公当众说:“近日听了桩闲事,居然有人把死到临头的叛军狗贼的话当真。我且问你,他一个连陛下面都见不着的人,上哪儿知道这些?竟敢攀扯到我姐姐头上,真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众人心中如何想不得而知,但面上都连连赞他说得极有道理,信这等流言的必是头脑空空的草包。
一向好脾气的英国公冷笑连连,说何止草包,而是对皇帝大不敬,不如立即也去殿前司的衙门排个队侯审,正好满朝最擅刑狱的都在那儿。
云天收夏色,木叶动秋声。
嘉卉已换上秋季的衣裳。连日来都在帮衬程夫人修缮府里受损的地方。陡然听说梁衡已经到了京城,没留神捏碎了一块点心。
卫歧瞥她一眼,抽出一封太子的密信给她。
他还未曾看过,见嘉卉扫了两眼就蹙起眉头,凑过去一看。
太子去了江南已久,审问过梁衡一回,又亲自把他押送出江南地界。而后,太子一直在钱塘回浦两地,搜寻卫歧说过的和他们没察觉的能定罪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