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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第1页)

送走了前来探望的小亨利和玛格丽特后,这一天也快要过去了,在就寝之前,阿黛勒忽然听到威廉问她:“你觉得我可以做个好父亲吗?”他的目光从她的腹部移到她的脸上,“或者说,我现在是个好丈夫吗?”

“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疑问呢?”阿黛勒反问,“你当然是个好丈夫,你也会成为一个好父亲。”

在阿黛勒看来,这两个问题的答案都是毋庸置疑的,威廉三世英俊、温柔、富有,从各个角度看都是个比路易七世优秀得多的丈夫,而他们结婚的理由是结盟而非赌约,这使得她的孩子不会和腓力一样成为损害她家族利益的存在,反而可以成为两个家族之间真正的纽带,她可以真正以一个母亲的身份去爱这个孩子并期待他戴上王冠,不必面对妹妹和母亲两个角色之间的冲突,但她年轻的丈夫显然没有和她一样单纯地沉浸在为人父母的喜悦中,他所思虑的比她更多:“可一个真正的好父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们都觉得我父亲是个好父亲,在这个时代他确实算一个好父亲,可他仍然伤害着妻子和孩子们,尽管他自己觉察不到这一点。”

他父亲,亨利二世,虽然和这位君主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阿黛勒能感受到他是个专横的人,联想到他那位已经成为修女的情妇和他与妻子长期分居的现状,她觉得她大致猜出了威廉心结所在的原因:“你怨恨你的父亲吗?”

“我爱他。”威廉说,他半低着头,这使得他英俊的脸孔埋藏在阴影里,有一种异样的虚幻和脆弱,“他有很多毛病,可他有正常的情感,只是有时候他对子女的爱会以专横独断的形式呈现。可和一些真正不配为人的人相比,他作为父亲和丈夫都是可接受的。”

“什么是不配为人的人呢?”阿黛勒的心跳微微快了些,她察觉到她丈夫的心流露出脆弱的、彷徨的一角,她将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威廉,那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怪物。”威廉淡淡地说,但他的双手忍不住颤抖,他远没有他表现得那样平静,“但从他的外表上看,你看不出这一点,他英俊,优雅,风度翩翩,出身名门,他可以吸引女人,尤其是除了美貌一无所有、无依无靠的女人。”

“他吸引了这样的女人吗?”

“对,准确地说,是他追求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她很美丽,但父亲早亡,她需要供养一整个家庭,她迫切地需要一个丈夫替她分担这样的压力,而那个男人的出现像一道强光照亮了她的世界。”

“这个开端很美好。”

“是的,男人喜爱女人的年轻貌美,女人也急需一个依靠,他们迅速相爱并结婚了,但男人很快厌倦了女人。他认为女人肤浅,愚蠢,贪婪,索要爱情和关怀这样她根本不配享受的东西,他婚前婚后的态度变化令女人痛苦不已,她想要挽回丈夫的心,但她的所做所为只是让丈夫更厌倦她,于是她开始试图通过孩子吸引丈夫的注意。”

“她生下了孩子吗?”

“她结婚不久后就生下了孩子,一个长得很像父亲的儿子,她让她的孩子去找他在外寻欢作乐的父亲,如果父亲不为所动,她就使劲地掐他,扭他,似乎伤害这个肖似父亲的孩子就可以达到报复丈夫的目的,但这样做是没有用的,孩子对没有人性的怪物来说根本不重要,他开始带着情人登堂入室,公开地羞辱妻子并宣布她是个疯子,再到后来,他认为妻子已经是他的耻辱,他不如及早兑现她尚还存在的价值。”

“他做了什么?”阿黛勒的心跳得更快,她意识到那一定是个丧心病狂的行为。

“因为他的妻子还很美丽,她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而这个男人的地位也不像国王那样尊崇,即便是国王,也总有邻国的君主与他竞争,人的野心和欲望总是没有上限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美丽的妻子是一种可以交换的资本,尤其这个妻子本身也有一定的名气和地位。”

“难道”阿黛勒微微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那个猜想,而威廉点点头,漠然道,“对,他让他的妻子做了妓女,在那个扭曲的世界,他妻子的抗拒反而增加了怪物们的欲望,人总是更喜欢不能轻易得到的东西。”

“那后来呢?有没有其他人为那个可怜的女人主持公道,国王,还是主教?”

“没有国王,没有主教,他们不会审判自身,结局就是那个女人彻底疯了,她和她丈夫都死了,他们的儿子继承父母的遗产远走他乡,再也没有回到故乡。”威廉说,“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一个不配为人的人和一个被他毁掉的女人,和这样的父母相比,大部分的父母都可称为圣人。死亡对她来说或许是解脱,但那样的怪物根本不值得她付出这么惨重的代价,而他所受到的惩罚也不足以弥补他的罪恶。”

他似乎想要维持他的平静,但他根本掩盖不了他眼底的恨意,阿黛勒忽然觉得心口微悸,如果只是道听途说,他为什么要憎恨呢:“你怎样看待他们?尤其是这个女人。”

如果她是这个女人,早在丈夫开始转变态度时她就会为自己打算,可在大部分人的道德观中,即便丈夫伤害了妻子她们也不应反抗和复仇,克吕泰涅斯特拉因谋害丈夫的罪行被唾骂千年,可谁记得她仇恨的根源是丈夫献祭了女儿?这是她的想法,但她不确定她是否应该表露出这一点。

“她是个不幸的女人,而她身边的所有人,趴在她身上吸血的亲戚,怪物一样的丈夫,目睹这一切却无法改变这一切的儿子,他们都不是无辜的。”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感到有钝锈的刀正缓缓划过他心脏,在这种绵长的、被剖开的痛苦中,他反而能够察觉出一点轻松,好像这样的行为就能赎罪一样,“她自己也一样,和认知不相匹配的美貌是灾祸,财富也是,尤其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我总是在想,如果她能更清醒理智一些,早日离开这个男人或者不以伤害自己的形式报复他,也许她的命运会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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