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啧,”罗凌伸出一只手指晃了晃:“寺正大人,什么证据都没有,这话说得有点早,如果有怨就要杀人,你我早互杀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孟河反唇相讥:“大理寺办得案子里因怨杀人的还少吗?”
罗凌不置可否:“因情,因财,因一己私欲甚至什么原因都没有的也不在少数。”
孟河还要发作,陆闻渊伸手一拦:“你们俩有完没完,有功夫在这斗嘴不如去找证据,找动机。”
跟着陆闻渊办案子的手下中,孟河是五品寺正,其他几个都是六品寺丞,按理说罗凌以下犯上,该罚,不过孟河自己不在意,陆闻渊也不愿当个老古板,一起骂两句就算揭过了。
“他叫初火次,”陆闻渊介绍道,“暂时跟着我,知乐,你和罗凌继续监视楚全平一家,孟河叫上袁田去查和楚家有生意往来的商贩。”
“是,大人。”
四道声音同时响起。
人群呼啦啦地一走而空,厅堂里顿时只剩初灵姿和陆闻渊二人。
初灵姿抠着手指回忆凶案的情形,忽然想到了楚全安扑向凶手时喊得那句:“我待你不薄,你这个畜生。”
我待你不薄,说明死者和凶手不仅认识,还关系密切,这样说来,除了入赘的女婿石中升……
初灵姿偷偷看了眼陆闻渊,这位少卿大人莫名让于知乐和罗凌监视楚全平一家,“叮”她灵光一闪,陆闻渊在怀疑那一家人。
楚全安家境不错,可没有儿子,虽然招了个女婿,却至今无所出,若这一家都死了,能得利的只有楚全平一家。
果然,就听陆闻渊说:“小子,随我走一趟下马坊。”
下马坊的商贩面对的主要人群是穷人,所以吃食不仅谈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陋。
糖饼里的糖馅儿咬一口咬不到,再咬一口就咬过了,总之就是吃不到馅儿。
馄饨包得只见皮不见肉,清汤寡水地飘着几粒油星子。
胜在够便宜。
陆闻渊在楚全平的摊子上坐下,出门前他特意换了身杂役的衣裳,看上去与下马坊的气质融为一体。
木板拼接的桌凳上尽是陈年油污,陆闻渊毫不在意地坐下,胳膊搭在桌面侧身喊道:“老板,两碗馄饨,一碗不要葱。”
倒是初灵姿,凳子只坐了个边,双手垂在膝上,死活不肯碰桌子。
这会不是饭点,各个摊子上都只有三三两两的人,不出片刻,楚全平端着两碗馄饨笑着喊道:“馄饨来了,烫,二位慢些吃。”
初灵姿盯着他的脸,不是他。
陆闻渊将没有葱的那碗推到初灵姿面前。
初灵姿讶异,她没说过她不爱吃葱,她看向陆闻渊,却看见陆闻渊已经“唏哩呼噜”好几颗馄饨下肚了。
他吃相粗鄙,冲初灵姿嚷嚷:“赶紧吃,别娘们兮兮的。”
碗勺看上去尚算干净,初灵姿道了声谢。
陆闻渊抬腿踩在凳子上问道:“老板有饼子吗?”
“哎哟,”楚全平转过脸笑答,“真不好意思,小摊只卖馄饨。”
“嗐,光是馄饨哪吃得饱,老板加上饼子一起卖,保准生意更好。”陆闻渊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大勺,烫得直吸气。
“慢点,慢点,烫,”楚全平说,“不瞒你说,以前我这摊子也有饼子,不过后来老婆子身体不行了,不大起得来床,就算了。”
“儿女呢?也不来帮忙?”陆闻渊吃得头也不抬,状似不经意地问。
楚全平一顿,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子看不上我这小生意,指望不了,可家里不就靠这个他看不上的摊子撑着,人吶,不能好高骛远,看着别人做什么就觉得自己也能做,哪里有这么简单的事啊。”
楚全平看起来还不知道弟弟一家遇害的事,看事情也颇为通透。
陆闻渊闻言安慰了楚全平两句,转头用不大不小却保证能让楚全平听见的声音问初灵姿:“你听说没,通化街昨儿夜里死了一家三口,啧啧啧,真惨。”
说着,他向初灵姿使了个眼色。
初灵姿会意,瞟了楚全平一眼,见他没什么异样说道:“早上从附近路过听了一耳朵,好像那家人姓,对了,姓楚。”
楚全平手上动作一顿,随后绕过摊子走到桌边,手上包了一半的馄饨都忘了放下,表情激动地颤着声问:“你们说什么?通化街有人被杀?姓楚?”
“昂,”初灵姿一点头,“姓楚,老俩口和女儿都被杀了,幸好那家女婿出门进货逃过一劫,那凶手也够残忍的,杀人就罢了,还割下死者的头,扔隔壁家院子里,你说人家招他惹他了……”
只听见“扑通”一声,楚全平跌坐在地上,放声痛哭。
薪俸照旧
听闻噩耗,楚全平哭到昏厥,醒了又继续哭,正巧他儿子楚磊过来找他,陆闻渊陪了半晌,将人交给楚磊。
安排妥当,他舒了口气,转身要叫初灵姿回大理寺,却见她直愣愣地站着,表情像见了鬼般,眼睛一眨不眨。
是他,楚磊出现的一瞬间,那张脸便与初灵姿看到的凶手的脸重合,她捏紧了手中的筷子,大气不敢喘。
陆闻渊伸手在初灵姿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是,是他,他是凶手。”初灵姿伸手颤颤巍巍地指向楚磊。
楚磊正给楚全平擦脸,闻言转头看了初灵姿一眼,眼神狠戾,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丢下老父亲,拔腿就跑。
眼看凶手要逃走,初灵姿的心一下拎到嗓子眼,顾不上害怕冲着凶手逃跑的方向大声喝到:“大理寺办案,站住。”说着,箭一般地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