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轼心里一动,搁下茶盏:“所以你做农具生意,是为了让豪门知道,你是个能掌家管事的?”
“王爷知我。”方如逸欣喜一回,又神色戚戚。“我也是没法子,家中父兄长年戍守边关,在京都不过只有几亩薄田,就算我想做珠宝、布料的生意,也没那本钱,只能从田间地头想法子。
说实话,农具,我是一窍不通。可叹上天垂怜,让我无意中遇见一位巧匠,多亏他助我,这才造出大水车。”
她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缓缓抬头望着元轼,眼底盈盈有泪:“王爷,其中的辛苦,真是说也说不尽。后来顾家姐姐见我可怜,四处替我拉拢生意,若不是她费心帮我,只怕我早就在京中待不下去了。”
元轼心知,这话却也没错。
那时方如逸闹着要和自己退亲,宫中派来劝说之人,正是顾苑。
这门亲事断得别扭,让方如逸受了莫大的委屈,顾苑是个古道热肠的,听说事后还几次去方家老宅看她,两人处得姐妹一般。
顾苑在农具一道上帮她,也算合情合理。
雅间里的檀香静静燃着,此处分明是催人松快自适的所在,可两人的后背却都有些紧绷。
元轼提起茶壶,给方如逸斟上一杯:“本王听说,那日顾娘子替王娘子搜走曾得功的私产,遍寻京都,无人愿买,是你主动登门,把铺子尽数买下。你们二人的情谊,当真深厚。”
方如逸眉梢微跳。
这件事做得十分隐秘,京中人只当有个神秘富户收走了那些铺子,半点不知新东家就是她方如逸。
元轼是如何知道的?
“让王爷见笑了。”她端起茶盏,饮了一口,大大方方道:“的确是我买了那些铺子,一来是为了帮顾、王二位姐姐解一解燃眉之急,二来……”
她低头一笑:“二来,是我自己有些私心,听说曾得功有间私铁坊,正合了我的心意。”
“你想要私铁坊?为何?”元轼心头一凛,面上却故作淡然。
“因为锻造农具,需要熟铁。”方如逸眼中含笑。“我做了生意后,才发现事事处处都得花钱。若能将成本一压再压,那赚得的利钱,岂不都是我的?
虽说下到我这里的单子,大多都是水车,可偶尔也是会有锄头镰刀这些小物件。一旦做起来,要是没有稳定的供铁铺子,如何能按时交货?思来想去,手里还是得握着间私铁坊,才算真正安心。”
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叫人挑不出半点的错,元轼饮了两口茶,笑道:“原来是这样,本王还以为方姑娘做这农具的生意,做得厌烦了,想在铁冶上试试手。说起来,本王早年间颇爱锻剑,识得几个打铁熟手,若姑娘缺人,本王可为你引荐一二。”
方如逸赶紧起身拜谢:“王爷厚爱,我心里实在感激。只是铁冶一道我还不甚熟悉,得再过段时日,才会招人做活。等到那时,我再来相求王爷也不迟。”
“自然,铺子在你手里,你想何时开工,便何时开工。若将来本王再行锻剑,定要到你的私铁坊里买铁。”
“只要王爷开口,我必让人多多奉上佳铁,请王爷拣择。”
元轼点头一笑,闲闲聊了两回旁的话,又掺了几句要紧的探询,方如逸全是对答如流,没有一丝破绽。
自己和她并不曾撕破脸,曾得功和张焦的事,不好明着问。
一壶茶堪堪喝尽,该问的话,也翻着花样问了好几轮,元轼起身道:“今日与方姑娘畅谈一回,本王心里实在欢喜。若将来得闲,再邀姑娘赏花吃茶。”
方如逸低头一福,送他出了门,才慢慢从花肆离开。
回到车上,余照松了口气,很快又着急起来:“梁王都同姑娘说了什么?怎么去了这么久?这都快入夜了!”
“梁王已经开始怀疑我了,只怕何龄暗中查出了什么。”方如逸脸色严肃。“梁王的话里,暗暗透出我并非面上那样懵懂无知。他已经知道曾得功的铺子被我买走不少,还特意问了私铁坊……”
脑中忽然闪过一念,她道:“我买了曾得功好些个铺子,为何他只问私铁坊?照儿,那间铁坊空了多久了?”
“得有几个月了,姑娘一直没招人烧铁锻铁,那边也没人去。”
“私铁坊一定有问题。”方如逸眉头紧蹙。
余照不解:“可是姑娘,当初我们遣散工匠的时候,里里外外细细地搜过好几遍,什么疑点也没发现,会不会梁王只是顺嘴提的?”
“不会。”方如逸摇头。“梁王他猜忌多疑,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私铁坊。一定是我们搜查的时候,漏了些什么。”
她深思片刻:“今夜便让大树给魏临送信,让他派个人去私铁坊盯一盯。梁王还担忧着这间铁坊,坊内让他焦急的事,多半还未解除,说不定这几日就会有什么破绽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