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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第1页)

不知多少遍过去,直到琴音终结,聂昭才行回馆中。夜深人静的时刻,厅堂里亮着一点微弱烛光,陈雪堂独自伏在琴上,似乎睡着了,一瓶饮尽的白兰地酒瓶斜斜躺在边上。

这么多年了,这还是聂昭第一次见到陈雪堂饮酒,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琴声。她轻轻地走过去,尚未近前便惊醒了他——

“聂昭?”他茫然看看她,又回头看看掌下的琴键,似这才回过神来,随即懊恼笑了,“握枪握了太多年,手都僵了,不会弹琴了。”

聂昭扶起他身边的酒瓶,微微一皱眉,“手僵了,我看跟握枪没关系,是因为你喝了太多酒。伤都没有大好呢,你喝这么多做什么?”

陈雪堂不回应,只倚在钢琴边上,自顾说下去,“是,跟握枪没关系的,就算是读书的时候,我也不如他弹得好……平常并不怎么见到他练琴,可怎么就是弹得比我好呢?我偷偷练了许久,却还是比不上他,老师还是选他来做钢琴手……你说,他多可恨?”

聂昭静静地听着,眼中虽无泪,目光却恍惚。

看出她不愿提起那个人,陈雪堂也不说话了,只抬眼看着她——

钢琴上的烛台散发出昏黄光晕,暖暖照着她的面容。惯穿深色服饰的她,眼下穿着一件极浅的烟白色旗袍,黑发流瀑似的散在肩头,双颊因醉酒而显出少许红晕,美得令他错不开眼。

“聂昭。”

他语声低哑,唤了这一声出来,却没有说更多;她并不追问,只拉过旁边椅子坐下,就那么缄默。

“我——”

“我——”

长久的静谧过后,二人却又同时开口。

聂昭失笑,“你先说。”

陈雪堂也笑着点头,长舒一口气,眼中驱散了方才的迷惘,再现往日清明,“找到沈唯的下落了。”

聂昭双眸一亮,听他继续道,“这么久没有她的音信,是因为,她在去年冬天失手杀过两个日本兵,被日本人逮捕了起来。”

“那,她——”

“她还活着。”陈雪堂知道她要问什么,接过话来却又顿了语声,沉吟良久,眼中升起一抹痛惜,“她……这女孩生得极美,日本人便是因此留下她性命,并未处死。”

话说到这里,聂昭已明白他未讲完的话。

霎时间,少时被李昆展折磨的记忆再度涌现脑海,她本就喝得醉了,眼下身子一晃,险些被脚边椅子拌倒——陈雪堂忙扶住她,感觉她浑身都在颤抖,心下也跟着绞痛起来,却偏就无力将她拥紧,小心的模样就宛如拥抱着一块随时都会消散的云。

这一生,都是如此。

“能救她么?”

“我一定救她,你放心。”

咫尺间两两相望,她朝他感激地一笑,随即点了点头,不着痕迹抽身出来。

他有一瞬间的怔神,很快转了话锋,“你呢?你方才是想说什么?”

“我想说……”聂昭语声略沉,垂下眸去才继续道,“我想说,我已经想到了刺杀上白石真彻的计划,就利用几日后举行在上海的天长节。你们不是谋划了一场针对白川义则的爆炸么?我就利用这场爆炸,上白石真彻绝不会疑心。”

没等来他的回应,她便轻轻一笑,“好了,很晚了,今日累了一整天,早些歇息吧。”

她转身走,忽听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还是要去?”

她驻足,背对着他,尽量使声音听上去平静,“我说过了,此事不是寻常的刺杀那么简单,既不能真要了上白石性命,又不能让他起疑……这太难把控了,换旁人我不放心。”

他的声音分外沉稳,远非彼时谈及此事的凶厉,“你一定要去,那也好,我同你去便是了。”

她本想以沉默回绝,不愿捅破那层令谁都两难的窗纸,却良久无法迈出脚步。

回身,望见他痴痴的目光,她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分明知道这是有去无回的事,却怎么偏要犯傻呢?我这条命早就交付给他了,打从他走的那天起,我便仅剩了这一件事要做……可你不同啊!雪堂,你还有那么长的后半生,你那么好,你也该有你的爱人,你的孩子……雪堂,别再傻下去了!”

好像当真喝得大醉了,他什么也不回答,就那么苦笑着摇头,脸上已有泪水流下;

她同样苦笑,一双眼红了几番,终究无话可说,便只沉默地陪着他。

他开了口,竟是祈求,“你就让我傻下去……可以吗?”

她怔怔说不出话,他却眼也不眨地等她答话。

等了那么久,那么久……就在他以为整夜都将如此度过的时候,她却骤然拥抱住他,紧紧埋首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

“雪堂,对不起,对不起,我……”

她的语声渐慢渐低,已沙哑得难辨内容,“我真的……忘不了他……”

有时尽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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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川岛月和几番惊醒,醒来的第一个念头总是确认上白石真彻在不在身边。他的手臂分明就环在她腰间,她的下颚分明就抵在他心口,可她还是心慌。

天快亮时终于入睡,梦里又是大雾弥漫的一片,前头是悬崖,后头是汪洋。她一个人站在崖边,看到一支黑色的玫瑰花浮现在海面上,而后渐渐模糊,花藤化成躯干,花枝化成手臂,花朵则化成一张女子的脸……

那是谁?

雾太大了,她看不清那人的眉眼,却感觉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熟悉。

难道,是她从未谋面的母亲么?

她情不自禁地靠近过去,穿过一层层迷雾,不顾坠海的凶险,终于看清了那张美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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