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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不是这样的阿姨,8点以后是促销,现在是正常营业。”

“呵呵,所以我八点之后再来啊。你们到底是不是好好做生意的?”余向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向外走:“我儿子隔壁三中的后勤处张主任,晓得吧?不会贪你这点便宜的。”只要遇到让自己稍微懊恼一点的事,老太太就会开始不停提自己的儿子。

“阿姨这些菜你都摘过了,放回去我们也不好卖啊。麻烦你先买单吧?”

被拦下的余向红盯着收银员,半响没回过神来,然后老太太一拍大腿就坐到了地上:“哎哟,我说你们是不是欺负老年人,我这一大把年纪了,你们当我是骗子吗?我儿子是三中教务处主任张司洋,不信你去打听打听,会差你这单钱吗?”

她穿着一袭水蓝色刺绣的长袍,黑色打底裤配方口小皮鞋,烫得枯黄的头发像鸟草一样乱糟糟地,仿佛用上百根发夹盘在脑后。她老太太一度也是小城里的风云人物,人人都曾尊称她余老师。此刻她却在大庭广众之下捶胸顿足地撒泼:“我这把老脸也豁出去不要了,你们给我一个说法!”

“怎么了?”一个店长模样的男人走过来:“出了什么事?”

收银员将事情说了个大概,老太太还在地上哭哭啼啼地闹,同时吸引来了周围的其他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刚巧门口路过一群广场舞女团,统一都是水红色的t恤大红色的纱裙,要参加广场舞battle的样子,大妈们叽叽咋咋地围过来劝:“你别坐在地上,地上好凉啦。”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懂什么叫尊老爱幼的。”

“自己说的活动,自己不遵守。”

“这次算了。”店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说:“是我们没有说清楚。”这句话刚落音,余向红立即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脸色得意地对着收银员说:“你现在帮我买单,你们领导已经同意了。”

收银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就这一次啊。”店长叹了口气,将整个肩膀都塌了下去:“给阿姨买单吧,是我们的错。”

老太太像只打胜仗的老母鸡,挺着胸,趾高气昂地走在小城的街道上,下午的阳光将她每一根发质受损的发丝烤得发亮。在自己的儿子第三中学教务处主任张司洋打电话来之前,她原本都可以保持这种美好又神清气爽的状态。

“妈,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余向红沉默了一下,停下脚步来,像橡皮筋一样将身体收紧了。

“这边等着呢,有点急。”宝贝儿子继续说:“你别怕,是她欠咱们家的。白吃白喝那么多年。”

“话是这么说。”老太太犹犹豫豫地说:“她那脾气还不知道会不会接我电话。十次有九次都说自己在忙。”

“你是她妈,对你不好我揍死她。”

“回回就你说得好听。”余向红抱怨道:“关键时候还是要老娘来出马。”

10

张美娟坐在沙发上,无聊地将手里那三粒骰子咔哒咔哒地在茶几上丢来丢去,早就开好的红酒像一汪红湖静止在水晶的醒酒器里,酒精是埃及的公开的秘密,他们总说着埃及没有酒精,但游客总是能轻而易举地从不同的途径获取到酒精。

若谷在客厅写邮件,仿佛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随时把电脑掏出来开始工作,哪怕是在睡觉的时候。

女人的电话响起的时候,他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女人皱了皱眉头,示意男人不用管她,然后拿起手机走向酒店阳台。远处沙漠带来干燥的风吹起她的发丝,粗暴地打回在女人瘦削的脸颊上。她一边听着电话一边伸手将头发捋在脑后,用一种极为冷静的语气:“你们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银行自动转账的,不会有错,你去查查?”

“美娟,妈说的不是每个月生活费的事。”

“其他钱也没有,我们协议上写清楚了啊。”女人抱住胳膊站在风里,她歪过身体向屋内看了一眼,满屋橘色的光线下,男人的背影如山一般沉稳。

“协议写的是每个月一万生活费,那妈现在想跟你预支未来的那部分。”

“你要多少?”

“两百万。”

女人深吸一口气:“你在开什么玩笑呢?张司洋又去赌钱了?我没有,我劝你你也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你想想办法。”

“我没有办法。”张美娟挺直了腰:“你告诉张司洋,不要变着花样老跟人要钱,这么大一笔,不是他需要,你一个人还能花得完?他现在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生活费一分不会少给你,别的我都没有。”

“美娟,你做人要讲良心,要不是我们当初收养你,你只能在孤儿院长大。”电话里余向红的声音渐渐气急败坏起来:“不要翅膀硬了就想着能飞多远,你飞多远也还是我们张家养出来的。”

张美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我现在有事,你随意。再见。”

挂掉电话,转身就看见陈若谷抱着膀子依站在玻璃窗后的墙壁上,看她打电话,一脸的玩味。

女人推门进去:“我吵到你了?”

“没有,只是刚好忙完。”男人的手臂搭了过来,从身后挽住她的鹅颈,顺势就亲了一口:“工作电话?”

“没有,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在他手臂中转了一个圈,在开罗上午金色的光下,以自己的面温柔地贴住他的面:“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

人们总爱说的那句老话,出生不是自己可以选择的,但人生是。俗不可耐的道理,又无奈地与美娟的选择精确吻合。她出生的那座小城,重男轻女的氛围仿佛沼泽地里被晒干的泥浆一般浓稠,在福利院住着的总是被遗弃的女孩,出生和眼神一样,都是洁白,单纯,对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除了身上带着写着出生日期的小纸条和裹住婴孩幼嫩肉身的一袭包被,就再无其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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