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河扶着额上的毛巾,勉强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面色不好的古伯和沈沉木道:“不用了,随便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少爷,这样不成!”
“顾寒河,你重视一些可以吗!”
顾寒河看着异口同声瞪着他的两个人,黑漆漆的眼睛里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沈沉木有些懊恼地错开视线,古伯则识趣退出了房间。
难得看见沈沉木窘迫的样子,顾寒河笑着拨开了他的手,“怎么了?”
沈沉木打掉了他的手,朝外面走去,“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医生什么时候能来。”说着便跑掉了。
顾寒河忍不住笑出声来。
其实这样也很好,他不说,他也不追问。
因为……就像沈从文曾经说过的:我明白你会来,所以我等。
等他放弃所有的过去,毫无芥蒂地走向他。
家庭医生很快便赶了过来,仔细检查过后,他给顾寒河挂了吊针,嘱咐了沈沉木和古伯几句,开了点药便离开了。
大概是太久没有生病,这一次竟有些来势汹汹的感觉,高热几乎要把他烧熟一般。他皱着眉,躺在床上打针,意识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沈沉木则是担忧地坐在他身旁,勤快地给他换毛巾降温。
顾寒河烧得厉害,慢慢说起了胡话。
沈沉木看得心很痛,忍不住伸手想探一探他的温度。他的手刚碰到顾寒河的额头,就被他伸手抓住了。
顾寒河显然还没有恢复意识,只是条件反射地抓住了他,沈沉木原想抽回手,但是却听见他无意识说出的话再也无法平静。
“阿墨,我没有妈妈了,父亲这些年的身体也越发的不好,身边唯一能说说话的只剩下你,可是……”顾寒河英挺的眉紧皱,表情痛苦:“现在连你都要离开我了。”
顾寒河忽然笑出声,声音悲怆得让沈沉木感觉连自己的灵魂都随着他一同煎熬痛苦着。
沈沉木的手颤抖着,慢慢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眼眶通红。
“阿墨,我不过想要一个家,但是……”
“顾寒河……”
“原来孤家寡人便是这样。”顾寒河低低地呢喃着。“我只是想爱你,想拥有一个家……但是……”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没有说完的话。
沈沉木抓住他灼热的手,轻吻着他每一根手指,像是这样就能抚平他心底所有的伤与痛苦,他紧握着顾寒河的手,明知道他不可能听见自己说的话,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办法,顾寒河,我没有办法……”
一旦成年,就意味着要承担起许多从前不需要负担的责任。离开了父母家族的庇护,他们背负了太多,也注定要放弃许多平常人触手可及的幸福。
沈沉木死死地咬住下唇。
这样背德的爱情,无论社会如何的宽容,即便得到很多人的祝福,可是在他与他的环境,还是不会被允许。
他们所拥有的姓氏,就注定了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有很多事情不能随心所欲。
沈沉木轻轻地叹了口气,从一旁拿过水杯,伸手推了推顾寒河:“顾总,醒醒,吃药吧。”
顾寒河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的,连眼前的人影都变成了好几个,只能靠着他,就着他的手吃药。
顾寒河刚喝了一口水,就皱眉咕哝了一句:“烫。”
“啊?”第一次见顾寒河无意识露出这样小孩子的表情,沈沉木不由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刻挪开了水杯,自己抿了抿水,的确是有点烫了,看着顾寒河被烫得有些红的唇和难看的额脸色,忍不住懊恼得红了眼睛。
沈沉木让顾寒河靠着床头,自己起来去加了一点凉开水。他捧着水回来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件事,不禁有些恍惚。
那时候他和顾寒河刚上初中,已经秋天了,可他们一群发小说要去游泳,他本来不想去,顾寒河硬是拉着他去了。结果玩过头回来,沈沉木着了凉当晚便发起烧来。
本来苏家的人都在,可是顾寒河愣是不管不顾地守了他一个晚上,喂药的时候本来是让女佣做的,但顾寒河执意要自己喂他,大家也拿他没办法便由着他去了。
可他靠着顾寒河喝药的时候,顾寒河因为从没有喂过人,不知道要凉一凉或者吹一吹,直接拿起来就喂他喝,他的手有些不稳抖了抖,里面滚烫的药立刻洒出来了一点落在他的手上,上面顿时红了一片。顾寒河当时脸就沉了下来,身边的气压像是十八级台风过境,让房间里的人都不敢出声。
最后还是他打起精神,对顾寒河说了一句:“没关系。”
顾寒河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汤碗发呆,随后伸手招过来旁边候着的一个女佣,把药递给她便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他喊顾寒河,他也不回头。直到他喝完药,休息了一下,精神好了许多,顾寒河才从外头回来。
他还记得,那时候的顾寒河,眼眶红红的,当时也没在意。但是现在想起来……
沈沉木把药放在了床头,让顾寒河靠着自己。他长长的睫羽垂落,覆盖在好看的眼睑上,投落一片阴影,喉头动了动,不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轻声问道:“顾寒河,那时候你是哭了么?”
顾寒河沉默着,依着他,沉重而缓慢地呼吸着。
沈沉木的睫毛不住地抖动着。
明明知道顾寒河不会听见,明明知道等他醒来,自己便再也没有勇气面对他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
“对不起,直到现在,我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