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面……下面根本没有身子!
闻樱果断转头,顺着自己刚才的路继续奔跑。
一路上不停的有门打开,一颗头伸出来,请她进去。
闻樱干脆闭上眼睛,脚下不停。
直到估摸着差不多,才停下。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原点。
那颗茂如华盖,遮天蔽日的桐花树下。
这一次,树下仅有她一人。
形单影只,瘦小纤弱,静静提着一盏纸灯,立于庞然古树下。
即便是如此乌浓的深夜,后不见来路,前不见归途,这棵树也静静矗立在那里,满树花叶被风拂过,瑟瑟飒飒,夜深露重,露随花坠,似天外梵音。
闻樱伸出手,花瓣柔软白洁,洒落于她手,在指尖拖出缱绻水痕,逶迤落地。
她目光柔软下来:“你费尽心思把我引至此,为何还不以真身相见?”
花枝飒沓,似在回应她。
“刚来到这个境时,我感到很熟悉,但我没有细想,这天下我去过的村子太多太多,一个桐花村而已,顶多眼熟罢了。
真正让我回忆起来的是那位老婆婆讲述的故事,世界上怎会有如此巧的事情,我若再想不起,岂不是傻子?”
闻樱扬起头:“见我记不起你,你也很着急吧,才安排那个老婆婆,讲述那样长却又未必能让人听懂的故事。”
话音刚落,满树桐花缓缓绽开。
苔藓(修)
淡紫色的花心中不断溢出线条,流动如水,在闻樱面前汇集,勾勒出一个女孩的身形。
她眼睫轻颤,声音微抖,难以成句:“你,你真的是……”
闻樱大方承认:“是我,沈稚鱼。”
她重生这么久,却是第一次使用这个久违的名字,唇齿间卷动的气流都有些许陌生。
女孩眼睛微微睁大,落下泪来。泪水没有实体,像是空气隐没脚下的土地,她上前两步,伸出手,却又胆怯的收回。
闻樱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主动抱住她,温暖的怀抱笼罩了小女孩冰冷的、并不属于人类的身躯。
“我没有想到境主会是你。在我走后你死了吗?为什么会变成妖?”
如果说闻樱前世问世中,印象比较深的地方,桐花村可以算作一个。
早年闻樱携剑问世,游历至此地。此地因地势低于四周,千年前在此发生过着名的淮阴一战,此战奠定了前朝颓败之势已无可阻挠。
在那场战争中,两国将士死伤无数,尸横遍野。这里曾经吸纳过无数将士的鲜血,掩藏过千万将士的骸骨。
千年时间滚滚流逝,尸骨沉土,风沙掩去,在此地之上,又建起屋舍鳞次,形成了后世的桐花村。
但因为前尘往事积累所致,本是聚阴大凶之地,这里的百姓也深受其扰,苦不堪言,人丁凋零,居住于此的老百姓越来越少。
闻樱便如故事中所说的那样,除去邪祟,在桐花树下设下阵法。
那时的桐花树是一颗百年神树,本就庞大,因为人们总来这里纳凉,人气重,阳气自然重,驱阴辟邪,最合适不过,闻樱便选在了这里,用自己的血作为阵眼,庇佑桐花村的百姓。
桐花村的百姓夹道相送,感谢不已。
闻樱在将要离开的时候,看中了一个孩子。
她观女孩骨,是难得一见的聚灵之体,便萌生出将女孩带回锁灵渊修道的想法。
村民们得知她有此意,半是羡慕,半是嫉妒,恨不得闻樱看上的是他们自己家的孩子。
于是她去了女孩家,同女孩父母提出想将女孩带去修道之事。
闻樱的神通他们都是亲眼见的,听到闻樱要收徒带走,喜极而泣,连忙叩拜,但得知闻樱想带走的孩子是二丫的时候,不知为何,他们脸上的笑容消失,罕见的为难起来。
一家人支支吾吾许久,最后由男人站出来跟闻樱说:
“你说二丫啊……道长,不是我说话难听,您和我们不一样,您生来便是仙人,我们只是饥饱不定的老百姓,要考虑的事情就要比您多一些,这女孩子成天掺和什么修道的事情啊?那都是男人做的。”
他将他十几岁的儿子往前推了两步,孩子踉跄了一下,站好,掀起眼皮直勾勾地打量闻樱,眼底有惊艳,也有傲慢。
明明他们都是一样的家庭,站在他后面不远处的二丫却是胆怯羞涩,见闻樱看过来,连忙劈柴,不敢多看一眼。
“这是我儿子耀祖,今年十二岁了,比二丫机灵的多,二丫平常在家里也就做做粗活,耀祖可不一样。
他一岁半就能开口说话,三岁就能识字,平日里就爱看书,周围谁家不夸我们耀祖好的?说我们家耀祖将来是要做秀才,以后登阁拜相的命。
道长你看,他们两人都是一个肚子里生出来的,耀祖肯定比二丫聪明多了,你收徒还不如收耀祖。”
闻樱只是粗略的看了男孩一眼,就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甚至就连男人所说的聪明,也恕闻樱没能看出来。
“你这儿子很普通,我带他回去也没用,他无法聚气,更别提修炼,你不如早些给他寻些营生,掺和修道的事儿做什么?
反倒是你的女儿,天生聚灵之体,也正是适合修炼的年纪,你说再多些没有用,我想带走的只有你的女儿。”
男人一听,气红了脸,却又畏惧闻樱的身份,不甘不愿道:“道长您兴许觉得我们有些偏心,可为人父母的哪有不疼爱两个孩子的?
他们长这么大,我们摸着良心说,那都是一视同仁的养着她们两个,但关乎两个孩子的未来,我不得不与您说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