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安静许久。
周耀之愕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依旧抿紧嘴唇不言不语。
周桓上前一步扶住了周耀之的胳膊,不一会儿,耳边渐闻一声声嘶哑的哽咽。
“父亲要打要骂孩儿都受着,孩儿愧对父亲,愧对兄长!事已至此,还请父亲千万看开,经此一事,孩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任意妄为的周桓,请父亲相信孩儿。”
周耀之终于抬起了头,视线缓缓落到了周桓微肿的脸上,眼里隐约有泪花闪烁,痛惜地摇头:“桓儿啊,你好糊涂,你好糊涂啊!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从此好坏都不由人!”
周桓莫名鼻子一酸,“父亲莫担心孩儿,孩儿已经长大了,会保护好自己。”
周耀之放开周桓,偷偷抹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老泪,认命一般捏住了周桓的肩膀,“你要好自为之。”
“父亲放心,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通过这些日子的境遇,孩儿的性格也变了许多,虽然也曾有过后悔,但人总要往前看。孩儿不再是从前的周桓,终有一天孩儿会跳出眼前的低洼。”
周耀之怔了一下,又担忧地皱起眉头,急促咳嗽两声,方才压低声音说:“端王性情暴戾,喜怒无常,你又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半点苦头,为父实在是担心你呀,这些日子他可有难为你?”
周桓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父亲放心,端王殿下的脾气,孩儿摸得差不多,已经知道怎么与殿下相处。”
周耀之深深叹息一声,“从今以后,一切以身家性命为重。那些市井谣言,我儿不必放在心上。”
周桓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周父竟然在反过来安慰他,看来这周耀之对周桓还真是不分是非的好。
“父亲也要保重身体,父亲的病皆因孩儿胡作非为而起,以后孩儿待在深宫之中不能经常回来探望父亲,父亲若有个万一,孩儿不论身在哪里都愧疚难安。”
周耀之含着泪点头:“我儿果然沉稳多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父的身体为父知道,休养两日便好,你无需挂念在心。日后若是有机会,多回家看看。你大哥最近也入了宫,为父会嘱咐他多加照料你。他是个好大哥,你不应对他心怀成见。”
周家两兄弟同父异母,周耀之偏爱周桓,兄弟间相互看不顺眼,外界甚至传言两人形同陌路,动如参商。
周桓低着头道:“父亲说的我都记住了,以前是我太任性,太自私,对不住大哥和小妹,从今以后,我会把他们当成我在这个世界上的至亲至爱。”
周耀之紧紧抓住周桓的手,“你能这么想,为父就放心了。”
望着周父脸上渐渐溢出的笑容,周桓暗暗松一口气,所谓心病还是心药医,刚才那番话,他尽可能地宽慰周耀之,看样子可以起到不小的效用。
周桓望向屋外,萧宁焰和周璋还没有回来。
萧宁焰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漠不关心,一颗心却是细如发,他唤走周璋的目的,十有八九是给自己和周耀之制造出交谈的时间。
周府后院里,萧宁焰走在前面,周璋稍后半步地跟随。
“殿下有什么话想跟小人说?”
“周璋,本王想让你跟本王说说周桓的事。”
周璋微微诧异的抬起头:“不知殿下想知道周桓什么事?”
萧宁焰顿住脚步,“把你记得的都说给本王听。”
周璋的面色看不出丝毫异常,“这范围太宽广了,小人反而不知道从何说起。”
萧宁焰想了想道:“那就先说说周桓的性格爱好,平常在家里的表现。”
周璋眼里的吃惊更加浓厚,鉴于萧宁焰的名声实在太差,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惹来杀身之祸,周璋不敢怠慢,于是小声地说:“殿下是想听假话还是真话。”
“假话如何?真话又如何?”
“那小人就先说假话,”周璋顿了顿道,“周桓是一个性格脾气都很好的人,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行善积德,在家里与小人的关系也好得很,兄友弟恭,孝顺父母,从不欺负小妹……”萧宁焰挑眉,并没有打断他,任由他兀自往下说。
周璋:“殿下可还要听真话?”
萧宁焰:“你继续说。”
“真话是,周桓愧为人子,愧为人兄,愧为人弟,他平日里最喜欢做各种满足他恶趣味的缺德事!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别人碰都不能碰一下!性格非常自私,任意妄为。在家里,他从不领会父母的用心良苦,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做的都是错到离谱的事,只要他开心,不管有没有伤害到家人的感情,他都无动于衷。”
周璋说罢安静的等待萧宁焰的发问,关于这些事他丝毫没有必要说谎。萧宁焰想要调查周桓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对于周桓的为人,萧宁焰肯定早有所耳闻。
萧宁焰瞥一眼周家的房屋,又转身看向周璋:“带本王去周桓的屋内看看。”
周璋点头,“殿下请跟小人来。”
不多时,两人到达一处栽着桂花树的朝南卧室。
周璋推开房门,“殿下,这里就是周桓住的屋子。”
屋子很宽敞,打扫得一尘不染,屋内摆着一张雕花桌案,案上摆着文房四宝,砚台之中的墨迹已经干枯,面上铺着一张刚写两句的情诗艳词。
萧宁焰拿起那张未完的诗词,目光如炬地探索,一个字一个字在画面上浏览,指着上面的字迹问:“这是谁写的?”
周璋道:“周桓从小附庸风雅,喜好浓词艳曲,这诗和这字都是出自周桓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