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叙书一惊,想到了被逼杀的太子。
先帝死时追封废太子为昭毓太子,迁葬入昭陵,提起昭毓太子时也多有痛悔,但太子被逼杀却是不争的事实。
秦叙书道:“不至于此……陛下可是太后的亲生子。”
况且太后也只有这一个儿子。
贺述微平静道:“孝宗皇帝也曾是大圣皇帝的亲生子。”
秦叙书悚然。
对于太后来说,天子听话比血缘更重要。
她尽心竭力杀太子弑君王,扶持李璨上位,可不是因为李璨是她的儿子,而是只有李璨登基,她才能握住更大的权力。
如今只是因为李璨是神宗皇帝唯一的血脉,又尚且年幼,若是等日后皇帝亲政,那太后是会还政于天子还是仍然揽权自重?
“惟礼啊,朝堂风雨一刻未止,日后……谁也不知。”贺述微起身,望向巍峨连绵的太极宫阙,这宫城便如困兽之笼,人人都在厮杀。
贺述微老了。
但他还是天子臣。
——
谢神筠散朝后去了春台,一入明堂便有凉意袭面,冰放得很足。
她今日召见荀诩和许则,两人早早便在春台候着了。
“郡主。”许则着圆领银花襕袍,腰佩银绯,恭恭敬敬地见礼。
谢神筠如今有诏敕政令的资格,仪同内制舍人,是真真正正的位比公卿。
荀诩虽有临川郡王的爵位,但连天子见谢神筠都要口称阿姐,他对谢神筠自然也是恭敬仰慕至极。
荀诩道:“吏部选试的名单已经出来了。”
先帝提荀诩入吏部清吏司,又点裴元璟担了铨选考功郎中一职,今岁选试的第一场文考尚在三日之后,但荀诩已经拿到名单了。
其中各方势力舞弊左右,自不用提。
荀诩肖似其父,生如庭兰松玉,如今面上却隐有强行压抑的愤然之色:“吏部选试七十九人,其中五十八人出自世家望族,剩余二十一人也皆是朝中公卿举荐之辈,此份名录便是通榜所得,几无公正可言。”
那份名单被呈到谢神筠面前,她先看到了雪白宣纸上那些熟悉的姓氏。
河东裴氏、陇西李氏、范阳卢氏……谢神筠指尖微顿,在谢谌这个名字上点了点。
甚至还有谢氏族弟。
穆宗皇帝科举改制之后,真正实行下去倒也并未如他所想那般尽取寒门子弟。
科举刚实行的那几年,因为不曾糊名,加上阅卷官员又尽出自礼部,稍有门路的学子遍访公卿行卷,主试官在拟名次时也会参考所谓文坛大儒和显贵的推荐,制成通榜,取士基本仍以门第和名望论,与成绩无关。
后来贺述微整顿科举,推行糊名制,大力整顿行卷通榜之风,这才让寒门子真正有了晋升之途。
可是考中进士也不意味着能做官了,其后还要参加吏部选考,过了之后才能褪去白身,正式踏上官途。
但如今天子登基之后的第一场选试,文考尚未开始,录取名单便已经出来了。
“太子谋逆加上先帝新丧,朝中空了许多位置出来,如今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谢神筠平静道,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
正经的官员提拔升迁虽然是吏部说了算,但文书都是要经中书门下的,贺述微虽然没到眼里不揉沙子的地步,但也称得上公正无私,既如此,要在朝中安插人手,自然要走别的途径。
再没有什么比正经的吏部选试更好了。
许则是寒门出身,入朝之后仕途也不算顺遂,若非他背后有瑶华郡主秘密相保,只怕也早被人挤了下去,对此再是悲哀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