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顾念许盯着放在腿上的猫,仿若灵魂出窍一般,目不转移,徐章第一次见顾念许这样。
猫被送进手术室的那一刻,绷紧的弦终究断了,顾念许卸了全身力气向后倒去,徐章眼疾手快,用手垫住了差点磕到墙的头。顾念许抱紧膝盖把头埋了起来,她没有哭,没有颤抖,没有说一句话,一向谨慎的礼貌也没有了,没有向徐章说声抱歉。
徐章没有打扰她,而是蹲在她的旁边,犹豫着伸手顺着她的背安慰。他不知道猫对顾念许多重要,但是他觉得顾念许这样的反应不正常。
过去了许久,顾念许抬起头来,脸因为缺氧憋得通红,眼睛潮湿,头向后靠着墙。
“你说它会平安出来吗?”顾念许嗓音沙哑却平静,面无表情地问着关心的话。
她应当是怕极了,可看样子,她好像什么都能接受。
“会的。”徐章坚定的回答。
顾念许突然轻笑了一下,偏头看了徐章一眼然后收回。就刚才那一秒,徐章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细密的针扎了一样,酸楚难受,他第一次没有力量去承受一个人的眼神。
“是吗?”顾念许没有任何情绪的说。
医院走廊很安静,顾念许却听见雷电轰响,狂风大雨,无尽的黑夜下着倾盆大雨,她感觉自己置身其中,雨水将她湿透,树枝断了,一阵一阵的大风吹得她打着寒战,又将她卷起抛向高空抛落,重重地砸在地上,血从身后蔓延与雨水混为一体。
她从地上坐了起来,向徐章伸出手。
徐章看着眼前的手,又看向顾念许,握住了她的手起身。
徐章并没有借力,只是轻握了几秒,他的手能完全将她的手包起来,顾念许的手有些粗糙,湿润的血迹已经干在手上。
好凉啊!徐章想。
安静地坐在长廊的椅子上,顾念许看着白墙出神。
徐章开口问道:“它是你的猫吗?”一般家养的猫,主人不在家都在家里,而这只猫却不是,徐章怀疑那不是顾念许的猫,流浪猫的概率很大。
“不是。它是流浪猫,我只是偶尔给它吃的。”说着,顾念许好像陷入回忆一般,“有一天我往家走,它比现在还小一点,脏兮兮的,一直跟在我身后,我有些怕猫,没去理它,它就一直跟在我身后,我到家了,它就卧在我家门口,我给了它点吃的,它走了,我以为它就不会再来了。后来,我每次回去,它就会从角落窜出来跟在我身后,它好像知道我有些怕它,每次都离我好几米,我给它吃的,它就会离开。”
“……我没有打算养它,连带它回去为它洗干净身体都没有,可它……它一直跟着我,好像我对它多好,养了它一样。”顾念许嘴唇有些泛白干燥,说话轻轻的叙事,“可我没想到它会受伤。”
“正因为有着这样的感情,所以才害怕它死掉是吗?”
她没有立刻回答徐章的问题,往手术室看了一眼,垂下眼睛,“不……我和它并没有感情。”顾念许否定道。
如果没有感情,那红着眼眶求我救救它的人是谁,徐章想,你在欺骗自己吗?刚才那么久你在想什么?
“我和它怎么会有感情呢?它又不是我的猫。”顾念许自言自语道。
她讨厌和一切有生命的东西建立亲密关系,一旦建立就意味着失去,而她害怕失去。
“我不害怕它死掉,只是它受伤……”此刻她也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她说:“让我有些担心。生老病死本来就是自然规律,死亡是一件正常的事,死亡不会像这样被我发现、不会让我感知到它的体温,死亡是瞬间的事。接受就好了,我们没有选择权,不是吗?”顾念许说着,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突然接到的电话,累到没有知觉的狂奔,等了很久都没有打开的手术门,被恐惧包围着的自己,苦苦祈祷的自己,宣告死亡的话连同医院的消毒水味和哭声混杂在一起,红色的手术室灯牌在往后八年的人生里从未熄灭。
强迫自己去接受死亡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接受亲人总会离去,接受自己成为孤儿,接受不被爱,接受寄人篱下,接受命运给她的全部并且等待着自己死亡的来临,痴心妄想着在临死之前拥有一份全心全意的爱。
那场死亡真的过去了吗?
顾念许说自己不害怕,徐章却比她说害怕更加难受。徐章在这一刻顿悟,
原来她蒙骗了自己。
徐章突然觉得自己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抬起的手,自以为是的关心。他看着自己刚才被顾念许拉住的手,那天一定勾起了她痛苦的记忆吧。
徐章自责又后悔自己的行为,可是对顾念许的伤害却无法弥补。
“对不起。”徐章说。
顾念许“嗯?”了一声,“为什么要道歉?徐警官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说着仔细思考着,“好像没有什么,如果有的话看在你帮了我这么多的份上,我也不会怪你的。”
她温和的笑着,徐章却觉得苦涩无比。
看着顾念许的眼睛,徐章心里五味杂陈:“谢谢。”
……
手术还没有结束,应该聊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
徐章问道,“它是一只可爱的猫吗?”
“是,它是一只可爱的猫。”
它有着圆圆的耳朵,像铃铛一样圆的眼睛,是琥珀色的,长长的尾巴看到自己时总翘的高高的,背脊上深橘色的条纹很整齐。
“你有给它起名字吗?”
“我叫它小橘,是个随便起的名字,为了方便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