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亲生女儿失望和失落的目光几乎可以称得上对母亲最严苛的打击,就算是糊涂的临月郡主也错开眼,低声道:“这样闹起来多么难堪,没有其他的法子么?”
玉照县主原地来回踱步,叹息着说:“这正是宣仪姨母的意思。要是阿娘想将影响降到最小,就让人去太医署知会一声,多的是法子能让他死的无声无息。再请太医来仔细医治,敷上妆粉糊弄过晚宴,回家闭门三个月,自然也就过去了。”
由玉照县主来说,肯定是前者更好。既然临月郡主不愿,退而求其次也勉强可以。
只要临月郡主没了名正言顺的丈夫,双亲犹在,就没人能让她再稀里糊涂的钻进别人的套子里。再过几年,玉照县主能担得起事了,就能接替端王照看临月郡主。
临月郡主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杀夫、丧夫这件事,她求助似的紧盯女儿,期待女儿退步:“没有其他更温和的方法了吗?非要如此不可吗?”
“……那就随你吧。”玉照县主甩袖而去,珠帘在大力发出清脆的响声。
“玉照!玉照!”临月郡主起身欲追,又停步。她几经犹豫,将药膏拉回面前就着铜镜细细地涂抹。
玉照县主快步离开屋子,怒气冲冲地斥退宫人往清思殿外走。随侍们小跑跟上,大气不敢出。
她带着三分真怒、七分假意往无人之处走,恨恨地向随侍吩咐:“去太医署叫能手去给他看看,务必让他能够在晚宴时清醒着。”随侍犹豫一瞬,俯首称是,匆匆往太医署赶去。
最初,她和姬赤华她们商讨,就没指望临月郡主能够长出两寸骨头,可瞧她那副软骨头依旧恨其不争。她的母亲生来居于高位,权力天生握在手里,有空前的好机遇、碰上了千百年最难得的好事,宣政殿主政的是个英明的女人。
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俱全。偏偏临月郡主是那样一个可悲又可笑的人,最可怜的是她还堂而皇之的称这才是“女人”。
难免对端王夫妇也有几分气,祖辈没能管教好女儿,将临月郡主养成必须被人“关照”、“宠爱”、“约束”的性子。不但祸害端王自己,也殃及玉照县主,整整祸及三代人。
她的母亲,是一株无法独立生存的紫花列当②。
玉照县主袖中的手握住另一只手腕,掐的红紫,她双眸发亮、血丝遍布。那个废物父亲倒切实地教会了她一点东西,就是要心狠,崔家狠,她得更狠,临月郡主藕断丝连,她就快刀斩乱麻。
入宫赴宴的三房崔家人此刻也非常慌乱,那毕竟是家中的继承人啊。
姬宴平的权力来自皇帝,噩耗临头的崔家人想要阻止她疯狂的命令、留下崔郎的性命就必要去寻找另一个可以压制姬宴平的人。这种人放在平时不算多,但也不少。
皇帝本身、两位长公主、太公主、宗亲里老一辈的亲王、以及通过朝中大员上书告状……只要时间充裕,作为姻亲无数的五姓崔家他们有无数的方式借力打力。但都太迂回了,他们没有时间了。
年过五十的崔郎就快要被太阳晒死了。
这是力士来报告的结果。
皇帝是仁慈厚爱的皇帝,她的女儿也是宽以待人的女儿。那么崔郎的死,在力士的口中必然不会是姬宴平导致的结果,哪怕被晒死这件事非常可笑,甚至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姬宴平在毬场上驰骋,还不知道崔郎的状况,只要出了气,她绝不乐意再从旁人那儿听见关于崔郎的情况。熟知姪女性格的安图长公主做主让力士们帮着柔弱无力、连三月的太阳都受不住的崔郎下去医治。
她向下面焦急地马上离席的崔家人和气笑道:“崔公莫急,不过是暑热之症,宫中太医应当是没问题的。瞧下面快分出胜负了,安心坐着看完这一场吧。”
安图长公主摆明了不承认自家姪女的所作所为,也不给他们相互通话的机会。她一番话说的崔家人面色僵硬、怒火喷发。
目前来看,关于崔郎的生死都是口口相传的话语,在场的人都没亲眼见过崔郎的现状,崔家人再如何也不能坐在宫宴上空口白牙指责皇帝之子,若是出了差错,那就是关乎性命的罪名。
他们必须耐心等待,等到晚宴开场,去亲眼确认崔郎的状态,再直面皇帝诉苦。自古以来有几个皇子胆敢责打朝臣且不被皇帝责罚?这是关乎来日史书上,皇帝一生功过的。
阿四远远望那些义愤填膺的清瘦老头和他们身边各有风姿的青年,大声和乳母说小话:“那些老翁都挺瘦嘞,是吃不饱吗?为什么又有些人胖了?只有娘子们是好看了,就是看着没力气。”
孩子说什么孟乳母都点头,抓住一切机会教导阿四:“他们这辈子拿过最重的东西就是碗筷,也用不着什么力气,吃的不是些听起来高华实则落不到实处的东西,就是耽于酒食的酒囊饭袋。四娘不要学他们,这可不是长寿之相。”
明知这说的不是自己,上辈子只活到二十、这辈子还爱吃的阿四依然心虚了,悄悄拉开话题:“多少岁算长寿呢?”
“《庄子》有言:人上寿百岁,中寿八十,下寿六十。常人多终五十,能活到六十已称得上长寿了。”孟乳母笑答。
周围人听了都偷笑,孟夫人是在嘲崔家五十有五的老翁活不到六十。
唯有阿四拍手:“那我不贪心,应该活到中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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