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引开了?”公孙珀的脸上带着一贯温和有礼的笑意,从身侧侍从阿氐手中接过一块锦帕,从容不迫的将白皙修长的手掌细细擦拭。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公孙珀才敛下双目,长睫微动,轻声道:“走罢。”一身雍容气度,当真可算是芝兰玉树般灵秀清俊。
但凡是在场宾客,即便是风流浪荡出名的浪荡子,见了也忍不住提神聚气,见着他这般风采的郎君,即便是明知他注意不到自己,但就是唯恐自己失仪反而玷污了这般阳春白雪的气度。
穿过长长的回廊,公孙珀一行人就像是早有预料,径直往纪疏雨慌乱逃跑时的路走去,一直到东边的花魁居住的小阁“春来阁”门口,才停下。
阁内热闹得紧,隔着一道朦胧的月影纱,被晚风吹拂得晃晃荡荡的珠帘在月色下熠熠发亮,依稀还能听见里面你来我往的针锋相对。
“…公子,可要小的代为通传?”春来阁门口守着的小厮战战兢兢,欲哭无泪,今日明明不是自家娘子挂牌子的日子,怎么突然来了这样一位一看就来头不凡的郎君,他拦都没胆子拦,偏偏里头还在吵架。
但凡一个不是,头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他……
“不必劳烦。”公孙珀礼貌的向小厮颔首,就这般静静的站在门外听着里边的动静,宛如一尊静谧的神像,温和有礼得让惴惴不安的小厮突然安下心来。
面前的贵公子犹如一副山水画般出尘清俊,却对待身份差距如此悬殊的小厮都如此温文有礼,丝毫不见轻慢,小厮心中感动。
垂下头来,安定的退到一边守着自己的门。
“郎君,我们还不进去吗?”听着里面的动静,阿氐的眼皮子狂跳,要是让宝珠郡主知道了自家郎君就这样站在外边听着却不进去救她……
“卑职是说外边夜风寒凉,小心身子!”阿氐看着郎君望过来凉凉的目光,连忙找补赔笑道。
“不急,还没到时候呢,不给她点苦头吃,明日能一声不吭窜到匈奴去。”公孙珀好整以暇的微微眯起眼,幽灵似的留神听着里边的动静。
5、观火
春来阁里的战火不断升级。
花魁春悄正哭哭啼啼的捂着雪白的肩膀,风情万种的斜倚在坐床边的凭几上,捏着软燕罗的帕子轻点红透的眼角,端的是一副柔弱美人被恶霸欺凌的可怜模样。
她身前站着的正是得知女儿闺房被闯,连忙赶来的鸨母何妈妈。
何妈妈长眉倒竖,浓妆艳抹的一双眼瞪得仿佛民间止小孩啼哭的母夜叉,气势汹汹的插着肥硕的腰身,瞪着对面站着的纪疏雨。
刚经历过一场魂都差点没追上的逃亡,疏雨顶着一头被春悄用枕头捂出来的凌乱头发,脸上的表情却格外的平静——废话,小命保住了,怎么能不安详。
望向面前鸨母的喋喋不休,宽容中甚至还带着三分的鼓励。
这才是代表着活着的人间烟火啊,疏雨捋捋头发默默感慨。
鸨母义愤填膺的表演完自家女儿闺房里闯进来个小贼的悲愤之后,就开始换了出苦情戏演,也掏出了张帕子开始哭嚎,
“我家春悄虽说命不好,随我生在芙蓉楼这般地方,一出世便是人人都瞧不起的贱籍女子……但我家春悄从小可是一点儿不比京都里的贵女差的,琴棋书画投壶马球…不说样样精通,也都是下了苦功夫的。这位小郎君啊,你可曾吹过寅时的冷风?我们春悄为了练舞……”
疏雨兴致勃勃的听到这,眼睛一亮,连忙应和道:“我有!我有!”
那还是疏雨不到十岁的时候,有一年除夕,守完岁之后的疏雨去缠着四皇子公孙琢讨酒喝,当时公孙琢正是苦兮兮的喝闷酒的时候,随口便敷衍道若是从鼓楼上看过去能见到一盏一面用红纸一面用宣纸扎的灯笼就带你喝酒。
身侧的小内侍都能听出这是敷衍她的随口一句,偏偏她这个傻姑娘真的信了,大半夜裹着毯子缩在鼓楼上找这样古怪的灯。
直等到寅时末,居然真的让她等着了!
被她这么一打岔,鸨母何妈妈原本行云流水的哭诉宛如田埂边枯竭的井水——卡壳了。
一身男式斓袍的小娘子眼眸晶亮,闪得何妈妈暗啐:这小娘皮,要不是看你来头不小,谁跟你这没开窍的小丫头掰扯这些,等着吧,就算你是个小娘子也得让你给我们母女大出一笔钱不可!
疏雨虽然是个‘没开窍的小丫头’,但是她心思敏感,怎么瞧不出这鸨母一口一个清誉一口一个名节的就是想让她赔钱。
当下,非常诚实的告诉面前吹拉弹唱的母女俩,本人的钱袋一踏进坊门就被偷了,你要是有本事把钱袋找回来那钱就都是你的,咱现在这身上可谓是一穷二白要啥没有。
花魁春悄僵住了,何妈妈傻眼了,大吼道:“不可能!”紧接着就是连珠炮似的让她报上名讳她们会指使小厮去她家里取钱,不取上钱来就留在芙蓉楼当花魁小厮吧!
疏雨还担心着八公主二人有没有出啥意外,花钱消灾其实是个好主意,钱袋被偷了遣人去府上取也是个好办法。
她有些无奈的抬头望着珠光宝气的阁楼壁画,这是好办法的前提是——她不住在皇宫里。她能说你去宫城澄明殿取钱吧,顺道给我带件披风来,晚上赶路有些冷吗?
再说,真要让皇宫里的其余人等知道了她出来游乐寻个人还能搞出这般大的动静还不得笑话死她。
疏雨商量道:“这恐怕不甚方便,不如今日我先走,明日我就遣人来将钱财给你,”说着,疏雨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好不容易摸出块灵透的玉佩来,“这就当是我给你的凭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