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被革职的消息我为何会提前知晓?”疏雨反问道,明明脸上带着笑意,可眼底清明只见冷意。
“纪烛玉,你现在终于不装了?这里的所有人恐怕你才是那个对我成见最大的,也别一口一个家父一口一个您的了。”
疏雨擦擦手,笑颜如花,“论年纪我才是第一个孩子,我可比你先当阿耶的女儿一年,收收你那点小心思,纪琉玉被你当枪使,我可看得明明白白。”
纪琉玉不信,“你休想离间我们的的姐弟情谊!”
疏雨却挑眉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纪琉玉当日大闹杏院你是故意把她推下水的吧,好让她引走母亲的注意,免去责怪,也好让我伤心,”一桩桩一件件的都挖个干净,“就是今日什么双面人的恐怕也是你从刘巧音嘴里套出来吧?”
她看得很明白,这一堆的三个人,琉玉莽撞又过分信任烛玉,哪来的套话的本事,刘巧音胆子这么小让她主动说不如让她去跳湖。
只有她这个聪慧的好弟弟,才是有这份眼力和智谋的人。
刘巧音窝在周氏的怀里目瞪口呆,就连信誓旦旦的琉玉都动摇了,有些迷茫的望着烛玉。
少年清俊瘦削的面孔一瞬间凝滞,黑曜石般的瞳孔放大,似是不可置信,却在琉玉的质问下沉默着说不出话。
好,解决完一个,疏雨的心情自回家以来,头一次如此舒畅。
疏雨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蜷缩在一起的周氏和刘巧音,“来者是客,让二位瞧见这般阴私事,当真是对不住……也希望二位日后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放过瑟瑟发抖的周氏母女,疏雨缓了一口气,看着神情复杂的纪夫人,叹一口气道:“阿娘,他们说的没错,我本就是张扬跋扈的性子。”
一片寂静,花架下除了不远处传来的清脆鸟鸣,落针可闻,看着她的人神情各异,刘巧音胆子小,竟是小声的啜泣起来,烛玉神色晦暗一言不发,琉玉逇眼中既有畏惧也有愤慨。
现在的纪家一大家子,就好比是一件精心缝合的衣裳,如今被几股大力一同拉扯,终于撕扯下一块来。
如果有人能窥探到疏雨现在的心情,那就会发现,不同于其余人的跌宕起伏,她可以说是非常的平静,什么也没有,既不是愤怒也不是伤心,只觉得本就该是这样。
甚至还有闲心想到了公孙珀那日的话——
你在怕什么呢?
对啊,她之前是在怕什么呢,没有得到的另一头便是没有什么可失去。
与父母十余年的未曾相见,他们之间既没有相处出任何的感情,就算是知道父母爱其他的孩子远胜于爱她也并不失望,因为本就该如此。
与弟妹之间的生疏甚至是隐隐的敌对,那是他们自小生长的环境不一样,他们思想爱好皆是不同,陆地上的飞鸟无法理解海里的游鱼,生长在戈壁沙漠里的花也不懂高墙残阳里成长的树。
疏雨忽而就释然了,既然得不到那就算了,如今她也不是那个受了委屈只能蹲在墙角哭泣的孱弱稚童,他们有他们的盘算,她也有她的办法。
她才不在乎。
疏雨挺起脊柱,吐出一口浊气,在离开这里之前,最后对着琉玉认真道:“你也不要以为被留在京都是什么好事,若是我在宫里锦衣玉食,为何阿耶阿娘当初宁愿抗旨都不肯将你们送回京呢?”
纪夫人瘦弱的肩头一颤,难以自抑的落下泪来,捂着心口哽咽道:“疏迢迢……阿耶阿娘从未想过抛弃你……是我们对不住你……”
疏雨的喉头一滚,强忍住翻滚的泪意,当初纪夫人十几年来交予皇后的家书每一封她都看过无数遍,唯独是那一封,她每每想起来就心痛难忍。
白纸黑字,一笔一划。
“我们夫妻已是对不住迢迢了,不能再对不起其他孩子了。”
她,纪疏雨,是被作为纪家忠诚的象征献给圣上的宝珠郡主,是不能让其他孩子像她一样的前车之鉴。
琉玉却像是被纪夫人滚滚落下的泪水刺激,猛地站起身,扑向疏雨,质问道:“你知道阿娘阿耶在陇右吃了多少苦吗!你知道他们为了你做了多少吗!你这个冷血的怪物!”
纪夫人身边的侍女圆绒见这两位小姐扭打在一起,她是知道阿缨的手劲儿,在陇右就是比男子也是不输的,迢迢怎么禁得住……
圆绒的瞳孔骤然放大,眼见着那道窈窕的身影飞出去,奋力往前一扑,指尖的触感凉滑,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片衣角从手中滑落……
砰!
疏雨只觉得面前的世界一瞬间换了个模样,一切的声音像是隔着水面,隐隐能感受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有女人高声尖叫的声音,还有小幺惊慌的呼唤。
被扶起来时,疏雨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额头烧灼般的疼痛,有一道热流顺着脸颊滴滴答答,甚至连肩上都透过衣衫感受到了湿意。
伸手一摸——
满手鲜血。
疼痛回到身上,就像是消失一瞬的五感又回来了。
下意识的躲开扶她的不认识的婢女,小幺哭着捧着她的脸颊看她额上的伤势,遥遥还能听见刘巧音哭着喊阿娘,还有纪夫人哀切的一声声‘迢迢’。
纪夫人跌倒在地上又爬起来满脸泪的往疏雨这里跑来,琉玉呆呆的坐在地上,不敢置信,烛玉不见人影,旁边的两个小的吓得边哭边打嗝。
这便是路过想来瞧瞧疏雨的二皇子见到的这场混乱闹剧。
作者有话说:
二皇子:头都要吓掉了,这就是武将世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