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这座别院,不同于京都中常见的院落,这座别院与其说是府邸,更像是随意搭建的花园,木质搭建的一座座小阁楼和亭子随意的散在溪边草地,之间的男男女女老人孩童往来嬉笑,热闹之声远远传来。
这样的别院就连小幺也头一次见,将疏雨扶下来后惊叹道,“这样建别院真是有趣!”
纪夫人笑得温柔,“我们当时初到西北平乱,大军行踪不定,沙漠黄土间行军实在辛苦,驻军之地便尽量寻在绿洲草地……”
纪夫人秀婉的脸孔上带着怀念,“军中部曲兵士们便都练就了一身就地取材搭建小屋木楼的本事,呆上几个月拆下再离开,”她转过头看着疏雨,满心酸楚,“这些都是你没见过的,阿娘也想让你看看。”
疏雨一时说说不出话,胸腔中酸酸涨涨,垂下眼,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不远处的有一道张扬的红色一点点靠近,琉玉的喊声顺着青草味的清风飘到了她们的耳中,琉玉雀跃着挥手道,
“阿娘!姐姐!”
鲜艳的胭脂色健马在橙红色的晚霞间流光溢彩,马背上的琉玉满是欢悦,摇晃的马尾之后紧跟着的还有匹骑乘着小娘子的健马。
她们的皮肤都是比琉玉还要深些的小麦色,其中两人看着琉玉欢呼雀跃着下马一步一跳的凑到疏雨身边,疑惑的咬耳朵,“琉玉小姐不是和她姐姐不是说之前都打起来了吗?”另一个人呆呆的摇头,不知道。
琉玉顺着姐姐的视线看过去,看着自己的玩伴们还愣愣的坐在马上咬耳朵,连忙疾声道,“你们快下来!”说完有些不好意思的同疏雨解释道,“姐姐,她们不是故意的……”
疏雨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琉玉是误会自己觉得这几个小娘子不懂规矩,连忙红着脸摆手,“不是不是,我只是从未见过她们这样健气洒脱的女孩,一时看出神了。”
“真的吗!”那两个小娘子眼睛亮得像是草原上的星星,听见疏雨夸她们,高兴得脸蛋红红欢呼着围着疏雨叽叽喳喳。
与自由散漫久违了的琉玉在别院就像是从圈绳里逃出来的野鹿,神采飞扬的拉着疏雨带她去周边跑马,被夸得面色熏红两姐妹甚至大方的让出了一匹心爱的小马。
遛马回来之时,已是圆月高悬挂,还是这对名为拓雅拓欣的姐妹提醒,疏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今日竟然是十五。
走进四面轩敞的小阁中,早已有头上包着头巾的妇人准备好了饭菜,纪夫人纪将军正与河玉磐玉说着什么。
拓雅拓欣手牵着手和疏雨姐妹告别,蹦蹦跳跳的去别的小阁中找自己的父母兄姐,小阁中的纪元昌乱糟糟的胡子一咧,笑呵呵的招呼她们,
“快来!今日有上好的炙羊肉,晚了可就被阿耶和弟弟们吃完了!”
坐在小桌边的蒲团上,疏雨好奇的看着不远不近的小阁中若隐若现的人,问道:“他们都是阿耶的部曲吗?”
夜间的晚风温和凉爽一股股的带着溪涧的水汽吹在身上,舒爽惬意得让人眯起了眼,纪元昌爽朗道,“自然都是我们纪家的部曲,这些人不少从耶娘开始就追随阿耶,都是我们纪家的肱骨!”
纪元昌粗粝的脸像是比上次相见又黑了几分,疏雨愣是没从他的脸上看出酒劲儿来,一开口就知他恐怕都醉了一半了。
晚膳的厨娘都是部曲的家眷,许是习惯了西北的粗犷,一盘盘端上来的羊肉菜肴几乎都是平日见过的两倍,羊肋都是整切,香喷喷的冒着热气,鼻息间都是热腾腾的香味。
磐玉满脸油光的抓着羊骨啃得热血澎湃。就连纪夫人也对这样粗犷的吃法习以为常,疏雨歪歪脑袋,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襻膊将衣袖束起,洗干净的白嫩手掌抓起一根羊肋骨啃了一口。
纪元昌笑眯眯的看着大女儿生疏笨拙的啃着肉骨头,照例在饭桌上讲起了大事,“孩子们,再过半个月,阿耶就要去西南了。”
“西南?”琉玉咽下口中的羊肉,嘴角边还泛着油光,“为何要去西南,西南要打仗了吗?”
西南?疏雨反应过来,“是益州吗?”
琉玉等几个孩子发愣,纪夫人优雅的放下手中的肉骨头,解释道,“西南益州就是叛王自称的守京。”
琉玉几个这才哦一声反应过来,叛王就是前朝的陈王,早在当今天子登位之时勾结外邦意图弑君夺位,后又勾结朝中大臣乱纲扰政逃到了西南益州,搅起了乱军,自立为王,自称益州为守京。
这般情形威迫之地,可知凶险,娄元明的父亲娄兴怀便是西南大将军,镇守西南益州边界十数载。
“那圣人的意思是由阿耶领西南大将军的军衔顶替楼将军去镇守益州边界吗?”疏雨擦了擦嘴角的油花。
纪元昌脸上的神情一晒,“圣人的意思是……娄将军毕竟驻扎西南这么多年,阿耶自然是比不上的,就由阿耶做楼将军的监军,统领辅国大将军军衔,待到熟悉了,再做安排……”
他的话越说越底气不足,这番说辞,自然是谁听都不信,明显就是安抚,熟悉之后是多熟悉,难道是给娄将军再做十数年的手下吗?再安排又是怎么安排。难道西南能出两个大将军?
疏雨手上的羊骨头不自觉的落下,为自己的这个问题感到有些愧疚,这样的伤心事……
琉玉柳眉倒竖,颇有些愤懑,怒声道:“阿耶在西北兢兢业业镇守边关,兴旺名声,功劳哪里比楼将军低半分!为何是让阿耶做楼将军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