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峰怔住,在这一瞬间,他以为他见到了何婉婉,十六年前的何婉婉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他在何婉婉这样的眼神面前,觉得自己像被人扒光了丢在街上任人围观般耻辱,所以他厌恶何婉婉,恨何婉婉,恨不得她立马就死。
好在,她死了。
眼前是何婉婉的女儿,这个他从来都不曾用正眼看过的女孩子,竟也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绑了!”
冰冷的字眼自他口中吐出,不带丝毫感情,仿佛眼前的女孩子不是他的血脉骨肉,而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
护院冲上前,目标明确的朝坐在椅中的女孩子伸出魔爪。
红缨手中早已捏了两柄飞刀,却没有掷出去,而是双手快如闪电般往前一刺,两柄锋利的小刀快准狠地刺入了两名护院的手腕,鲜血飞溅。
顾青峰甚至没来得及惊讶,那些凶神恶煞的护院,以及身前身后站着的几名家仆,全部倒下了。
自始至终,顾知安悠哉游哉坐在藤椅中喝茶看戏。
顾青峰被红缨的手段吓得连退数步,色厉内荏地指着顾知安骂:“逆女,你目无尊长,行事乖张,简直无法无天。”
顾知安放下茶杯,抬眼看向气急败坏的顾青峰,“照你这么说,我就该坐在这里等你来杀,等你来剐,这样才是孝顺?”
顾青峰冷哼道:“你是我女儿,我生你养你,你的命都是我给的,如今不过是要你还回来而已,你自当乖乖受着。”
听着这等不要脸的话,连向来性子冷清的红缨都差点没控制住脾气,一刀飞过去结果了这厮的性命。
顾知安却面色未动,依然是那副模样,只声音里更多了几分嘲意,“生我的是我娘,养我的银钱是我娘亲从外祖家带来的嫁妆,甚至整个顾家从上到下的花销,都是我娘亲带来嫁妆,该还债的是你。”她笑了笑,也不管顾青峰的脸色有多难看,接着说:“我娘亲去后,她留下的嫁妆按晋律该全数归我所有,不知爹爹打算什么时候将我娘亲的嫁妆交还给我?”
我是你女儿安安呀
将何婉婉的嫁妆交还?
这件事顾青峰从来没有想过,已经咬到嘴里的肉,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且江南何氏早在何婉婉刚死时就说过,这些嫁妆他们江南何氏不会要回去,全部留给外孙女,也就是顾知安。
而顾知安是他女儿,连她的命都是他的,何况是这些身外之物。
见顾青峰阴沉着脸不说话,顾知安淡淡道:“这件事爹爹还是好好想想吧,我虽姓顾,却也没义务养着这一大家子人。按理说,这养家的责任,本该是爹爹该担负的,爹爹为官多年,赚的也不少,养一家子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就凭他赚的那点俸禄,也就够一家子人吃喝,想用那点俸禄过现在这种豪奢的生活,简直痴人说梦。
顾青峰脸都绿了,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同时又有些疑惑,往常的顾知安可不敢这样对他说话,在他面前向来畏畏缩缩的,别说像现在这样瞪着眼睛跟他顶嘴,在他面前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顾知安似是察觉到顾青峰的疑惑,很快开口:“觉得我变了?不再逆来顺受任凭搓磨?”
顾青峰指着顾知安,指尖微颤,双脚不由自主又后退了两步,“你不是顾知安,你是谁?”
顾知安轻笑,妍丽的眉眼间泛起浓浓嘲意,“我是你女儿安安呀,爹爹,你连安安都不认识了吗?”
顾青峰想到昨日,自己分明亲手确认过的,当时的顾知安死得透透的,一点气息都没有,怎么就又活了呢?现在竟跟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且性情大变。
还带回这样手段厉害的丫头做帮手。
顾青峰只觉后背一阵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脚不自觉的连连后退,直到后背撞上院墙才不得已停下,指着顾知安的手一直颤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转身就跑,连鞋掉了都不敢回头去捡。
顾青峰一口气跑回念念住的听雨阁,跑得满头大汗衣衫凌乱,连发冠都歪歪斜斜吊在头侧,活像刚刚被鬼追过。
刚给顾知念喂了半盏水的金春娘见他这模样,吓得差点没摔了手里的杯盏,“老爷,出什么事了?”
靠在床榻上的顾知念则伸长脖子往顾青峰身后看,连个人影都没见着,“爹爹,大姐姐人呢?”
顾青峰见着妻女,这才缓过来一口气,顿觉口干舌燥,拿起茶几上的杯盏灌下一口茶水,喉咙舒服了许多,这才开口,“那丫头很古怪,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金春娘不解,“老爷说什么呢?”
顾青峰想到顾知安看他的眼神,又打了个寒颤,“那丫头不对劲,不是她,肯定不是她。”一个人的性格是从小养成的,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化那么大,一定是有孤魂野鬼占了那丫头的身体,一定是这样。
正在这时,下人来报,无尘子道长来了。
顾青峰眼睛一亮,总算盼来了救星。
听雨阁外,无尘子一如既往的仙风道骨模样,只是眉目间多了几分憔悴,行步也不如往常那么飘逸轻灵,脚步似乎较往日沉重了几分。
“道长,你可算是来了。”顾青峰迎出来,挥退院里的下人,压低声问:“道长,人死还能复生吗?”
无尘子挑了挑眉,目光深深地望着顾青峰,“顾大人此话何意?”
顾青峰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无尘子听了很是感兴趣,“倒是有趣得很,你带路,我去会会这死而复生的顾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