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他怎会如此糊涂?
锦衣卫手握特令状,可随意出入紫禁城,不仅掌握着监察百官、查案审狱的权力,甚至还有命令刑部、兵部的特权。就连边疆藩王,也对锦衣卫的势力,俯首称臣。
皆因锦衣卫是天子的耳目,是当今皇上的亲信,陛下亲手握着的利剑。
李家势力再大,还能大得过天子?
盛从周既是来平阴县查案,那背后必是代表着天子的授意!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李明堂睁开混浊的双眼,颤颤巍巍道,“盛千户,求您宽恕,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是下官没有招待好您”
盛从周踢开了他攀上皂靴的手,冷冷道,“李县令,老老实实交待吧,痛快一点,本官倒是可以让你少受些折磨!”
“盛千户,那薛言之死,确实和下官无关,下官只是负责隐瞒而已。”
“和你有关无关,本官自有论断,你只需如实交待就行!”
盛从周起身坐回上坐,眼中闪烁着不耐之色,
李明堂便只能老实交待其中缘由。
“那薛言那薛上官,隐瞒了真实身份,谋了份监狱的差事,却是为了调查狱霸霍铁林,欺凌囚徒一事,我起初未在这等小事上留意,后来才知道,他竟然搜集了县衙任用狱霸,随意拷讯,勒索囚犯的证据,还送去了知州府。”
“李县丞为了掩盖这件事,就想杀霍铁林灭口,只是,寻常鼠疫之衣物,并没有葬送掉他的性命,反倒害死了其他囚犯,霍铁林也发现了异常,李县丞只能将谋害一事,推在薛长官身上,那霍铁林本就和薛长官有龃龉,又是个流氓恶霸,自是不放过薛长官。”
李明堂颤抖着双手,擦去额头渗出的冷汗,目光不自然瞟向盛从周,仿佛随时警惕对方发难。
见盛从周面无表情,他心里稍稍安定一点,接着交待过程。
“本官和县衙,过去屡屡纵容这个恶徒,不曾想竟让他猖狂到如此程度,竟然在狱中联合其他罪犯,将薛长官活活殴打虐待致死,薛长官身体里的钢钉,便是那霍铁林的恶行。”
“卑职也是在薛长官死后,才从知州府的来信中得知,他原是锦衣卫小旗,颇得大人重用,去岁受了伤才回到平阴县老家。本官看到知州来信后,也意识到事态严重,一面感念知州大人手下留情,这些年的孝敬没有白费,一面又害怕得罪锦衣卫,来日会遭致问罪,便想出鼠疫火葬的法子,隐瞒掉一切证据。”
“薛言只是往知州府去信了吗?”
盛从周盯着李明堂,目光犀利而憎恶,如同蓄满风暴的暗夜,淡漠面容之下,随时爆发一场狂风骇浪。
李明堂只觉一股寒气,在脖颈处化为利刃,恐惧不断被放大,他缩了缩手脚,在盛从周面上看到了烦躁,他迅速决定甩锅。
“那薛长官,写了两封信,一封送给了知州府,另外一封送给了大人,只是知州府先收到信,知州大人派人快马加鞭,截下了那封送给大人的信。”
这知州梁成礼,是渝州知府李延青提携上来的。
不管如何,李明堂下定主意,当务之急,是要拉更多人下马。
“盛大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知县,十多年兢兢业业,也未曾有任何升迁,下官只是不甘心,才会剑走偏锋,行差踏错呀!”
李明堂鼻青脸肿,披头散发,趴在地上,疯狂地哀嚎着,试图博取同情。
盛从周摁了摁眉心,眼下浓墨十分显眼,神色沉重的双眼,透着深深的疲惫,泰山一般的威压之感,却并不因此稍减分毫。
“那魏棠梨呢,为何蓄意构陷她,又痛下杀手欲夺其命?”
“我不知道呀,这是李知府给下官下达的死命令,下官与那魏棠梨,无冤无仇,何必夺她性命呀?”
一念嗔起08
炎炎夏日,古旧的县衙,朱门大开。
院子里老树压天盖地,维护秩序的衙役们,来回穿梭,汗流浃背。
空气中,便有了几分焦灼。
正厅之内,高堂朗朗,瑞兽张牙舞爪。
盛从周威严端坐,红木案桌上,摆放着厚厚一沓案卷,墨宝闪闪发亮。
旁边一位捕头手持铁链,神情紧张,另一名头戴束发冠的文书,也局促不安。
正厅外的围观人群,却伸长脖子,踮起脚尖,脸上洋溢着看好戏的兴奋劲儿,比院子里的麻雀还闹腾。
毕竟,见惯了县令开堂审嫌犯,还没见过锦衣卫,开堂审县令。
狄青将马车停在县衙大门外,棠梨扶着木鸠杖,艰难下地。
虽然由沈婆婆扶着,她勉强也能走路,可每一步都疼痛难忍,不一会,她就感觉到下半身,有血迹洇湿的触感。
盛从周给的药,自然是极好的,可是那么重的外伤,刚刚结疤就走动,自然又裂开了。
“也不知我家大人怎么想的,什么诉状,还需要姑娘亲自跑一趟?让沈婆婆代劳不就好了!”
狄青的想法也没错,他自然知道今天公开审理,是为了广纳民怨,让李县令的罪状书,更周备完整一点。
如此,他们家大人,未经圣上授意,就私审朝廷命官,也算情有可原。
可棠梨既然写了诉状,来与不来,也无分别吧!他昨日就向大人道出了想法,他们大人却说,“魏姑娘,务必到场!”
“我想盛大人这么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棠梨疼得薄唇苍白,额上冷汗涔涔,脸色也惨淡似雪,颇有梨花带雨,难掩玉色的美感。
狄青在旁看着,也觉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