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如此说,可此次因棠梨而起,她终究过意不去,正想着如何补救,就见路边店铺,看起来似乎很熟悉。
“季风,这可是白日走过的路?”
季风点了点头。
“姑娘记性不错,这条道向南通往那刘武家,向北通往国公府,我们白日确实走过。”
“你看那香蜡店前,那买香蜡的人,像不像刘武家的仆从?”
季风定睛一看,确实是白日见过的那个仆从,穿着利落的灰布粗衣,手里拎着一袋祭祀用品,躬着身体,颇带歉意般,将东西递给一位老妇。
家里有人去世,买这些东西也是正常,奇怪的是,他赤着手往回走,那老妇却接过东西,一边抹眼泪一边往外走,路过拐弯处的马车时,甚至因为哭得太伤心,压根没有注意到马车上的人,正盯着自己看。
“跟上去!”
季风很是敏锐,抱臂看着老妇离开的地方,那神情姿态,颇有他们家大人的风范!
三更鬼火07
棠梨到达国公府时,已过戌时一刻。
公府坐北朝南,八字砖雕影壁,正对朱红屋宇式三排门,门外金辉兽面,彩焕螭头,十分气派威武,上连垂脊上的仙人吻兽、梁枋彩花,下通长台广庑,两排金龙一般的大红灯笼。
棠梨一时看呆了,马车刚一落稳,便有满脸笑容的老管家,走上前来搀扶棠梨下马。
“魏执笔,世子交待得有些晚,老奴仓促间给执笔收拾了一间厢房,也不知合不合执笔心意?”
棠梨有些惶恐,听盛大人的意思,执笔不过是个虚职,不算什么大官,怎么这老管家这般殷勤,倒教她有些不好意思。
“管事客气了,叨扰两日,麻烦管事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管事肉眼可见的欢喜,带着棠梨穿过七八个仪门后,拐入东堂深院的厢房处。
此处院落深沉,池塘寂静,白墙覆青瓦,假山掩荫桐,碧纱窗影下,更是一树红蔷薇架绿芭蕉,云风相吹,月色溶溶,十分宜居。
“季风说执笔三更天,还要陪世子外出,老奴遣膳堂做了些小食,已送到执笔房内,就不耽误执笔休息了。”
那管事说完,留下两个服侍的婢女,就退了出去。
棠梨望了一眼自己的厢房,璎珞珠帘,晕红帐幔,紫檀木镜台,刺绣丝帛床榻,满屋熏香,旖旎繁复,看得她眼睛有些疼。
在小厅吃了一些清粥小菜,她沐浴洗澡褪去一天奔波后,越发觉得困倦疲乏,躺在软塌上,舒舒服服小憩了个把时辰,就听闻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有脚步声和开门声。
老管事殷勤的跟着盛从周,讨好般道,“禀世子,魏执笔已经安歇了,就睡在隔壁厢房内,还有两刻钟就三更了,您看老奴是现在唤执笔起身,还是等会世子去唤?”
盛从周忙了一晚上,眼底皆是疲惫。
徐管事是母亲的陪嫁公公,料理府内事务几十年,稳妥周到,虽不知为何将棠梨安置在东厢房而不是客房,但他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计较,正待犹豫要不要现在去唤她,棠梨就自行打开了房门。
“可是盛大人回来啦?”
管事眯着眼笑道,“是世子回来了,老奴正待要去唤执笔,世子想执笔多睡一会,不想执笔自己就醒了。”
盛从周皱了皱眉,他在锦衣卫中颇有威势,可这老管家是看着他长大的,倒是不会看他眼色行事,此刻对着魏棠梨,笑得满脸谄媚。
“你既是醒了,此刻就出发吧!”盛从周声音冷淡,那老管事居然回头瞪了他一眼。
棠梨也不墨迹,掩门就往外走,隔着半到花拱门,盛从周见她小睡过后,发鬓颇为凌乱,想说什么,薄唇微抿,终是忍下了。
因是夜间出行,两人同坐的是国公府的四驾马车,车内宽敞舒适,玉勾连云纹灯,闪烁着缱绻的昏黄色光芒,两人相对坐着,并不显拥挤,却让盛从周颇觉局促,索性半臂支在案上,揉着眉心,闭目养神。
“大人”棠梨试探着问,“季风可查明,那老妇和刘武家,是何关系吗?”棠梨小憩过后,就十分关心案子的进展,只是此刻才有机会问。
“查明了”,盛从周漫不经心道,“刘武并未死。”
“啊?”棠梨猛然惊呼一声。
盛从周方睁开眼睛,见她眼瞳明亮,星河流影般闪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若是刘武没死,那被兵马司杖毙的是何人?”
“是朱明,便是那老妇的儿子。”
“可兵马司杖毙人,还有弄错的吗?”棠梨又轻呼了一声,那困惑的样子,竟有一丝憨态在里面。
“兵马司自不会弄错,不过朱明本就隐去了姓名,以刘武之名去兵马司当值,卯册上写得也是刘武的名字,朱明只是雇役而已,算是白书。”
见棠梨依旧不解,他便接着解释道,“替官府办差,无论大小,皆可免除徭役负担,是以寻常富裕些的家庭,或者和官府有关系的人家,便会替儿孙谋一份公差,只是好的公差很难寻到,不好的公差又十分幸苦,他们自不会真的让自家儿孙去做,便会雇佣贫苦人家,替自己当值点卯,而这些人家占着名分,只需给穷人一些雇佣钱就行。”
“这些私底下的交易,只要不误了差事,官府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且班恕下令杖毙张松和刘武二人时,非常突然,正是二人当值期间,所以朱明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拖去打死了,刘武家自觉对不起朱明,又怕此时泄漏,就给了朱明老母银钱补恤,而朱明老母死了儿子,便是声张出去也是无益,只能吃了哑巴亏。昨晚你们见到的香蜡祭祀等一概东西,也是刘武家表示心意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