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从周见她离得很近,软语灯边一般,不由眼皮微动,按捺下涟漪心思,耐心解释给她听。
“李时是弄权高手,持柄以处势,操术以御下,十分擅长恩威并济,玩弄人心。昨日,他先以脚踏立威,上位者姿态威压下位者,见你不愿踩踏,又以杖责下人挟制你,试探你是否容易拿捏。后又请来脾性最倨傲的李御医,让你办案寸步难行。如果,他是背后行刺之人,不必做这么多小动作,如他那般狠辣之人,只会趁你不备,一击毙命!而他如此多的动作,皆是为了试探你的反应,了解你的脾性,也以拿捏你,也来试探背后之人的反应。”
“哦,我懂了”,棠梨发出一声轻哼,在盛从周听来,莫名有种黏糊的感觉。
“以权柄让人惧怕,以威势让人服从,又背后行陷害之事,逼对方于绝境,救对方于水火,玩弄对方心神,操纵对方于鼓掌之间,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帝王之术吗?”
棠梨想了想,几千年的封建王朝,帝王和权臣们,翻来覆去,也就琢磨着怎么愚人和驭人了。
“不错,你倒是看得透彻,这就是操纵之术,也是朝臣们热衷的权力秘术。”盛从周一语揭破此道,“众端参观、挟知而问、倒言反事、审察利害、奖励告奸,如此,这大靖朝,能有几个做实事的人?”
“大人就是做实事的人呀!知道大人负责这个案子,卑职顿时精神百倍!”
棠梨马屁拍得发自肺腑,盛从周很是受用,从袖囊掏出一份图纸。
“暗卫密报了石像流泪之事,这是昨夜本座,从工部找来的样式雷图。”
盛从周摊开图纸,棠梨眼眉撩起,瞳仁里闪着惊喜。
“大人和卑职想到了一处了,卑职也觉得这造像颇为古怪,不可能无缘无故流泪,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棠梨细看那图纸,真武大帝,也叫玄武大帝、无量祖师,全称真武荡魔大帝。
他披发黑衣,金甲玉带,顶罩圆光,眼如电光,十分威猛。
整个真武大帝的造像,内部一共三十六层,其中造像头部是九层,第三层和第六层,各有一条横向排水沟,到了暴雨如注的时候,造像会自动排水,从而减少酸雨对岩石的腐蚀。
“大人,第三层横向排水沟,是从耳朵向外排水的,而耳朵和眼睛,在同一水平线上,会否是造像的横向隔层里有积水,然后从眼部流出,让当日的贵女,误以为石像流泪,意外找出那两具骸骨?”棠梨提出推测。
“有这种可能,只是,石像的眼睛是封闭的,这样才能确保排水时,积水从耳部流出!这几日也是大晴天,石像眼部漏水的可能性很小。”盛从周指出她推测的漏洞。
“可若是人为,此人故意让石像流泪,就是为了引导众人发现尸体,那他就不可能是凶手。可他如果不是凶手,又知道此处有尸体,何必等了这么多年,才引导众人去发现尸骨呢?”
盛从周听完棠梨的质疑,沉默了。
只有凶手才会知道,那石椁中有尸骨;可凶手不会引导众人,去发现那尸骨。
两人面面相觑,皆觉得此事匪夷所思。
棠梨率先打破僵局。
“大人,季风说他会轻功,今日午间,可以带我去看看这造像的眼睛,不管如何,只要确保石像不会自己流泪,那找出背后装神弄鬼的人,就会多一条线索。”
“本座的轻功,比季风好。”
“嗯?”棠梨面露疑惑,“大人的意思是?”
“本座可以带你去。”
四坊观案08
真武大帝的造像,临壁而立,加上高耸的通天冠,约摸二十丈。
棠梨站在造像下,仰头能看见,大帝顶罩圆光,足踏龟蛇,道服羽梳,十分威严。
心中正纳闷,这么高如何能飞上去,就感到腰间一软,盛大人带个力,二人倏然飘起。
他足尖轻蹴,蜻蜓点水般掠过供桌,一个登萍渡浪,体迅飞凫,又越上了石壁。
乘风来去,飘忽无极。
让棠梨一时觉得,自己也能身轻如燕,穿云破虚。
清风徐徐,浮光掠影间,二人已经攀在了造像的鼻子处,这个位置,正好让棠梨能仔细看清,那真武大帝的眼睛。
真武大帝的造像,瞳孔大睁,深邃的眼底,因风吹日晒,略显斑驳,似乎饱含着苍凉。
棠梨从袖袋里掏出图纸,细细比对。
盛从周低头,只见她专注盯着图纸,鸦羽微垂,轻薄颤动的睫毛,蝉翼掠水般掀起涟漪。
“大人,你看,虽然眼睛和耳朵,在同一条水平线,但横向排水口,是下耳孔排水,而这大帝的眼睛,是和上耳廓平行,所以,实际排水的水位线,一定是在眼睑下面,鼻翼上面的,这几日天气晴朗无雨,就算眼睛没有封闭,也不会出现从眼睛流水的可能性。”
盛从周一只手扶着石壁,另一手托着她的腰,低头去看那张图纸时,仿若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棠梨只觉脖子痒痒的,不由将手上的图纸,抬高一点。
因她有些局促,微微侧过了头,不妨手向上抬,正好赶上盛大人低头,一时下颔抵在她,莹白如玉的手背上。
棠梨能够感到,炙热分明的骨体,烫着她的肌肤发麻。
而翘起的小指,触及到坚毅的下颌线,在微凉指尖划过时,偏锐的下颌折角,发出分明的蠕动,紧绷着的实感,如同含着的是她的玉指。
棠梨一时慌忙抽出手,图纸散落一地,她的脸也立时红了。
她从来都是无知无觉,纯任天然,似不会情动的木囊,只撩惹逗引旁人而不自知。